可是,還能怎麼樣呢?湯明軒一去不回頭,自己除了尷尬地重新站起來,快步逃離現場,再行處理事件之外,實在並無他法!
盛頌恩鼓著一肚子的悶氣,步回睡房去。
第9節
才推開房門,只見湯明軒剛放下電話。
頌恩整個人驀地往下沉,比一擔鉛還要重。
明軒見她回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乾脆把泳袍除脫下來,跑進浴室去洗澡。
頌恩的心,開始七上八落。
丈夫是不是已約好了那個姓丁的去吃晚飯了?他在曼谷分明並不認識什麼人,撥電話給誰去了?
自己千不該萬不該,言語一時不慎,把心上的狐疑宣諸於口,反而讓他打蛇隨棍上。從來沒想過丈夫會是如此厲害的腳色!初嫁他時,還覺得他太老實!真是看走了眼!
待會湯明軒自浴室走出來,要赴他的約會去了,自己如何自處?
拚死跟在他屁股後頭,是不是最好辦法?還是率直地向他大興問罪之師?前一個方法,失之於小器,後者呢,又未免太過潑辣!
然,如果自己失去了丈夫,還有什麼呢?
那姓丁的並不好惹,她條件相當棒。論相貌,各有千秋。論學識,自己起碼輸給她社會經驗。論名氣,更瞠乎其後。論機會,湯明軒除掉八小時睡眠時間,其餘的光陰剛好讓兩個女人平分。說不定,丁遜君接近他的時候還多一點點!
自己有哪一樣是能輕易將對手比下去的?只有名分!然,今天今時,名分又算什麼呢?太多非富則貴的成功人士,公開情人身份,予她特殊的社會地位!凡事你情我願,就好商量!
想著想著,陰風陣陣,不寒而慄。
湯明軒自浴室走出來,瞥見頌恩蒼白的一張臉,也微微嚇一大跳。
「怎麼?你不舒服了?」丈夫問。
頌恩搖搖頭。
「你面色並不好!怕是著了涼,到床上去睡一會吧!」
頌恩像觸電似地反應:「你這就要出去吃晚飯了?」
湯明軒呆了一呆,倒抽一口冷氣。
「你究竟發什麼神經病?」
「我才不笨!你已約好了丁遜君吃晚飯了,是不是?」
「你再要空穴來風,無理取鬧,我就給你一個成全!」
頌恩怔住了。
「好好的一個假期,偏又要弄到不歡而散,才叫安樂嗎?平日嚷著要我陪你到處散心,幾艱難地出來走一遍,又樂得如此慘淡收場!我完完全全想不明白,你何解會踩著竽夾當蛇?」
「你剛才問,可不可以約朋友吃晚飯!又打了個電話!」
「哼!」
湯明軒氣得在房裡團團轉。
驀地,他抓起電話來,把聽筒硬塞到妻子手裡去,嚷:「我給你搭到香格里拉去找丁遜君,你問問她究竟我可曾約過她吃晚飯了?」
湯明軒在撥電話號碼。
他和他的妻都沒有留意到,何以有人能如此記牢香格里拉大酒店的電話號碼?
當時,房裡的氣氛實在亂作一團。
頌恩手裡拿著聽筒,活像燙手似的,她慌忙地將之摔掉。
一下子,坐到床上去哭了起來。
頌恩是越哭越覺得自己淒涼。好好的一個嬌貴人兒,就為嫁了人,一生的幸福全放在這個男人身上,稍有風吹草動,便驚得失儀。對方又不予體諒處境,連自己都覺著自己小題大做,千真萬確的小家子氣!總而言之,一股走投無路的委屈襲上心頭,揮之不去,只有狂哭不止,意圖宣洩。
哭得頭昏腦脹了,湯明軒給妻子遞過一條濕毛巾,讓她擦臉。
「難怪人家說,年初三是赤口,無端端地大吵一場,將來有機會,再見到人家丁遜君,你怎麼好意思了?」
明軒拖起了頌恩的手,把她帶到浴室去。
「趕快洗把臉!我們到外頭一間出名的泰國餐廳去吃晚飯,我剛才打電話訂好了座位的!」
明軒像哄小孩似的,又加多一句:「要是你快手快腳地裝好身就出發,還趕得及陪你先到城中去換掉那件晚裝,再去吃飯!」
頌恩依然抽嚥著,但已曉得自己下得了台,心上一寬,抓住別個話題開腔:「你看我要不要把那件翠綠色的晚裝,換成水紅色的!黃皮膚的人再白淨,也很難穿一身的綠,是不是?」
頌恩的眼光是對的。她穿水紅色的確嫵媚。
當她穿著那套新鮮出爐的泰絲晚裝,出席益豐集團年初四晚的職員團拜晚宴時,的確嬌美矜貴,惹來甚多艷羨的眼光。
益豐一共有二千員工,單是管理層就有上百的經理。
最高層董事局成員共十八人,五個執行董事,是實際做事當權的,其餘的都是掛個名堂,充撐場面而已。再下來的高級經理,包括湯明軒在內,還不過十來人。差不多清一色的男性,只一個丁遜君,成了萬綠叢中一點紅。
因而舉凡益豐集團有盛會,無人風頭及得上丁小姐。
常言有道:「有麝自然香。」丁遜君只消在人群中一站,就有男士們圍攏上來,像足了蒼蠅吮血,蜜蜂釀蜜糖。
這種情況,盛頌恩還是頭一次看在眼裡。
不知道是不是曼谷一役,頌恩心上無端端有管不為人知的刺在,她在益豐集團的團拜宴上,格外地疏遠了丁遜君,卻又捨不得不去留意她。
頌恩坐在宴會上最前頭的幾圍主家席的其中一席上,同坐還有三數位董事的太太。難得都一般心態,把個丁遜君從頭到尾地留意著。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現今的職業女性,行頭還真不差,丁小姐的那套聖羅蘭,怕不在萬元以上!自己賺錢買花戴,總是從容。」
「如此大的排場,更難找戶頭了。」
「大雞不食細米,老早擺明車馬,叫沒有資格的人免開尊口,省掉麻煩!」
頌恩把這幾個女人的說話聽在耳裡,不是不震驚的。她並不認為一位以自己能力賺一口安樂茶飯吃的女人,該受如此的批評。
也許時代不同了,這些在三十年代裡頭,只會對舞女說的話,竟移師到如今當時得令的職業女性上頭。總之,女人一旦拋頭露面就成眾矢之的。
盛頌恩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
她似乎有點悔意,一直艷羨職業婦女經濟精神獨立的矜貴,沒想到要付出的代價,原來遠比自己想像的高。
第10節
「湯太太,你跟丁遜君見過面嗎?」坐在盛頌恩旁邊的王秋華董事太太問她。
「不久以前,明軒給我介紹過!」
「覺得她怎麼樣?」
「言語玲瓏,明艷可人!」
「當心!男人也老是如此想!」
頌恩只是笑,沒有做聲。她不致於是這群無事生非的女人之中的一員。
「湯律師一表人材呢!」王太太很著意地添上這一句!
頌恩的心,抽動了一下。
任何人都會對品質上乘的人物傾心!
頌恩環視這十來個控制著六十億資產集團運作的男人。她也不由自主地赫然驚心。
為什麼?因為如果要她挑,挑來挑去,也只有一位湯明軒可以上眼。
其餘的董事與經理,不見得怎樣出類拔萃。原來口袋裡的錢,可以跟風采儀表如此的遠距離。就拿這王秋華來說吧,頌恩差點笑出聲來!
那姓王的,五英尺六英吋不夠,挺一個大肚子。一張圓臉,隨隨便便地堆齊眼耳口鼻。最難以忍受的還是那光掉了一半的頭,偏又留那麼一撮絕對可有可無的頭髮,從左面梳向右面,算是為那光禿禿的頭顱充撐一下場面,更顯寒傖,何必?別說是受薪董事一名,就是腰纏萬貫又如何?
當然,人不可以貌相,沒有相當才幹,無法掌握今天的名位。可是,每次跟那王董事見面,就是討厭!他握住了女人的手,足有整整一分鐘都不肯放下來。這種男人,能可愛到哪兒去了?他太太要管,是白管!反正如果大雞不食細米的話,這種男人在頌恩的心目中,一定要歸類到細米上頭去!
盛頌恩憑直覺,也憑推理,知道丁遜君要求的水準,絕不可能跟這位王太太同日而語。
這麼說,湯明軒一類的才俊,才真真是搶手貨!
夜涼如水,連在鬧哄哄的飲宴場合,盛頌恩都覺著寒意!
惺惺相惜,自不只盛頌恩一人!
丁遜君雖忙於周旋於同事之間,她只消拿眼一掃,就已能輕易地把滿場男女嘉賓的品質格調看得一清二楚。
能上眼的只有湯盛頌恩一人!
很恐怖的發現!
丁遜君太清楚物以類聚所可能引起的後果!
整個晚上,她都心不在焉。
遜君並不跟湯氏夫婦同一席,那是公關部的安排。然,公關部是丁小姐管轄的部門,所有的位置編排,都要先得她的批准,才呈交主席過目。
是丁遜君不要跟湯明軒同一席的。
年三十晚的經驗,猶在心頭。何必跟在人家夫妻屁股後頭走,算是享受那種曖昧的、似有實無的偷情嗎?也太過得不償失了!
滋長這種冒險的情懷,肯定是一顆計時炸彈,早晚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