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鐘後,家平答覆丁遜君:「沒有益豐的高級職員托福星訂機票。原本在兩天前,湯律師的秘書訂了兩張到馬尼拉去的機票的,其後撤銷了。」
丁遜君的心往下一沉。常言有道:「好的不靈醜的靈。」真要命。
靈巧的張家平還加上一句:「我查問過了,福星的職員說,湯律師的行程其實沒有改動,只是改由寶榮經紀行那邊代出機票。」
丁遜君的臉剎那間燙紅!自己的心意瞞不過張家平,換言之,關起門來摔這重重的一跤,不是沒有人看見的!
她差點要立即衝到明軒的房間理論去。
出盡了吃奶的能力,才讓自己平伏過來,遣走了家平,獨個兒呆在辦公室一整個下午,完完全全地失落、哀痛、進而不知所措。
是的,丁遜君在跟湯明軒走在一起時,沒有要求過他離婚,但,她估量不到明軒會如此明日張膽地令自己下不了台!今時今日,還有人見著湯大律師攜了愛妻雙雙度假去,她丁遜君的面子往哪兒放?
她沒有強迫湯明軒於短期內作出抉擇,並不表示她默許他可以兩全其美!最低限度,在事態不明朗時,不能如此放肆!
丁遜君甚而想到有些男人同時令兩個女人懷孕,將來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一大堆,都是同年大月的年紀時,就覺得胸口一陣翳痛!
電話接到湯明軒的辦公室去,竟無人接聽。良久傳來「喂喂」之聲。
「湯律師在嗎?」丁遜君問。
「湯律師今天有事提早下了班,你是丁小姐嗎?」
認得人的聲線,記得人的名字與關係,真是一等一的秘書人才!
「對,知道湯律師到哪兒去了嗎?」
「他沒有說。只囑咐有電話來,起碼要到星期一才能回復,想是今天不會再回辦公室來了。」
丁遜君霍然而起,抓了外套和手袋,就離開辦公室,直衝回家去,胡亂執拾了一些衣物,立即趕赴機場,就在菲航的櫃位買了一張頭等機票,往馬尼拉去。
坐在機上的那個半小時,丁遜君突然想著想著,就滿眼含淚。
為一個原本就屬於另外一個女人的男人,如此的奔波?如此的委屈?自己還是人不是了?多少年來江湖上的淒風苦雨下,練就的金剛不壞之身,如今像個泥塑人像,被那麼一陣要不得的酸風妒雨打得七零八落!
等會下了飛機,就是尋得著湯明軒,又如何?還能站在他跟前似個人的模樣嗎?
從前笑傲於那群靠男人生活的女人之間,自覺不凡,如今,巴巴地扔下重要的功夫,跟蹤男友至菲律賓來,羞人不羞人?
丁遜君把自己恨得半死。自覺連那些結伴「踢竇」的女人都不如,到底人家還理直氣壯,哪有名不正、言不順的外遇,來個反跟蹤,尋著有堂堂結婚證書的人理論去!
丁遜君剎那間羞愧得無地自容,差點打算原機返回香港去。
她入住了馬尼拉大酒店。
一整個週五的晚上,望住天花板不曾入睡。只一個問題糾纏不息,究竟自己還要不要把這角色串演下去?
一人分飾兩角已甚艱難,其中一角還要屢屢只聞人聲、不見人影的大做暗場戲,太太太為難了!
天色微明,丁遜君洗了一把臉,決定走到酒店的餐廳去喝杯濃咖啡,直到機場,趕最早的一班機回港去。
女人可以一時衝動,就幹出這麼一件無聊事,也不是不令自己震驚!要告訴人,這是平日大刀闊斧、理智冷靜的丁遜君所作行為,都未必有人肯信!
事前,丁遜君連做夢也不曾想過自己會淪落成這副模樣!
才坐下在餐廳內,呷了一口濃濃的咖啡,眼前就見著個丁遜君最不希望見著的人!
天!
丁遜君與走進餐廳來的湯明軒差點一齊驚叫!
彼此呆望對方一眼,並不曉得打招呼!
跟湯明軒一同出現的還有其他三個男人,丁遜君當然認識董植康,甚而孔家全與范兆榮都是金融界頭號人馬,怎會陌生?
倒是其餘三位男士落落大方地微笑著向丁遜君點頭。
一陣驚愕所引起的暈眩,使丁遜君與湯明軒都不知所措。
四位男士在餐廳的另一角坐下來,要了早餐。還是董植康先開腔:「小湯,你要過去打聲招呼嗎?」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一切的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了。
湯明軒只想解釋一句:「我並沒有把她帶來的!」
然,終究出不了口。
湯明軒站起來,輕聲地說:「我失陪一陣子!」
他走到丁遜君的那桌,坐下。
董植康他們並沒能聽到丁湯二人的對話董植康對范兆榮說:「小湯其實是一表人材!」
范兆榮笑:「從來都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丁小姐甚是吸引!」董植康微微冷笑:「香江之內,吸引的女人何其多!」
的確,丁遜君又算老幾?
沒有一個成功男士,不把事業放在生命首位。豈獨男人如是,就是女人,只消稍為分心於情愛上頭,早晚都會在工作崗位上跌重重的一跤。董植康心上已給丁遜君算著她的日子。可惜,當事人猶在夢中。
直盼至夕陽西下,范兆榮跟孔家全二人趕最後一班飛機離去,董植康則故意轉機至曼谷,再回香港去,只湯明軒一人仍留馬尼拉。
臨行時,董植康交代湯明軒:「我們諸事順遂,這場收購戰的成敗,要看你了。」
湯明軒自明所指,他代董植康出面聯絡及主持收購事宜,固然可以說得上主宰乾坤。然,收購是否成功,很在乎回港去暗地吸納益豐股票的第一步是否能如願以償。這就得看保密功夫做得是否到家,萬一事洩,被董勁一洞悉端倪,起了防範,就功虧一簣了,故而,丁遜君的出現與反應,很可能影響全盤計劃,責任當然在湯明軒身上。
第八章
第36節
「紙從來包不住火,明軒,你要速戰速決!以免壞了大事!」
提示是最明顯不過的了。湯明軒其實老早就知道世界上沒有秘密這回事,只在乎保密的時間長短而已。收購益豐只需保密至一個成熟階段就得公開,他和丁遜君的關係,也得被迫提前解決了吧?
當晚,湯明軒搬到丁遜君馬尼拉大酒店的房間去!
遜君心上有愧,話不多,只輕輕地偎依著湯明軒,靜靜看電視節目。
丁遜君從未試過像今早那般出醜兼尷尬,不用明軒解釋,她當然明白此行是關係重大的一次業務之旅!
明軒沒有責怪她,只囑她好好地在馬尼拉玩一天,待他公事完畢,晚上就來陪她。
他是如言做到了。遜君終於怯怯地說:「對不起,明軒!」
明軒圍著遜君肩膊的手拍拍她,微笑著,沒有做聲,依然看他的電視。
「請原諒我,我並不知道你是為了公事……」
說不下去了,遜君平日最恨人畫蛇添足,諸多原委的不住解釋,剎那間她的喉嚨像有硬物卡住,眼眶一陣溫熱,豆大的眼淚就湧出來。
「快別這樣,我們難得有這麼一天假期!你不是期望很久了嗎?今兒個晚上,我不走了!」
「明軒,我很可怖是不是?」
「你要我怎麼說?」
「你直說好了,我知道自己要變成個恐怖女人了,從前我決不是這個樣子的。」
明軒輕輕地歎一口氣:「身份不同,心情自異,不能怪你!」
遜君緊緊地抱住明軒,好感激,好感激。
「遜君,偶一為之,你我還能處之泰然,我只是擔心長此以往下去,總有一天你承受不了壓力,會闖更大的禍。」
「這怎麼好算了?」
丁遜君心上突然興起了一個希望,如果明軒因此而決定離婚,她會如何感恩圖報?
「遜君,你要作個抉擇,或者專職當一個家庭主婦,會幫助你的心情平靜,把事情簡單化!」
果然,明軒提出來了。
「你有信心頌恩會答應?」
「遜君,這仍是我和你之間的事!」
「什麼?」耳畔嗡的一聲,遜君以為自己聽錯。
「遜君,回去辭掉了益豐的職位,太勞累的生活會令你更疑神疑鬼。我和你的關係不適宜有任何公事上的牽連與瓜葛!」
遜君坐直了身子,不發一言,拿眼直直地望住了明軒。
她一下子弄不清楚明軒的目的。不錯,自己是的確不介意由璀璨轉歸平靜,然,並不等於心甘情願由專業女性降格為全職情婦,這跟當名正言順的歸家娘是兩碼子的事。
「我的工作跟我們的關係並無牴觸。」
「遜君,連堂堂正正的夫妻共事一個機構,都有甚多的可畏人言與不便,又何況我們?」
「董植康給你說過什麼話?」
「他沒有說什麼,有很多微妙關係,是用不著說出口來的。」
「是不是你怕范兆榮回去給盛頌恩告密,她會跑上益豐來吵個不休,故此叫我先行引退?」
遜君提出的這一點,倒是明軒未曾思慮過的。范兆榮會不會通風報信,不得而知。盛頌恩不是個肯罵通街的潑婦,這點倒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