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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梁鳳儀

  計時炸彈若在家中爆發呢,殺傷力再大,受害者是自己人,總容易說話,到底血濃於水。

  然而,也由於此,最易鬧得與家裡頭的一位不歡而散。

  職業女性的離婚率高,也不過是這番道理。

  跟李念真說起來,她搖頭歎息,並做了補充:「也因為沒有職業,缺乏寄托的家庭主婦,死捏著丈夫不放,婚於是離不成了。」

  我沒有答腔,靜待念真講下去。她繼而問我:「見到杜式薇沒有?」

  我歎一口氣:「她是一入侯門深似海,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彼此都忙,怎麼見?你呢?有她的消息?」

  「不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消息。」

  「什麼?她跟聶子俊?」

  「放心,不會出事。式薇無權無勇,手無寸鐵,聶子俊是她在茫茫人海中的浮泡,她不會放鬆,怕淹死!」

  「聶子俊可待她好?」我問。

  「何謂好?又何謂不好呢?無非看你要求什麼罷了?比方說你那老闆章德鑒待你就頂好了,年底那份花紅真是羨煞旁人,平日呢,讓你一把抓,自把自為。老實說,有千里馬還須要有伯樂,沒有他給予你自由發揮的機會,再有才幹也不管用!這種老闆若單純以勞資關係而論,是好的。」

  念真說得口沫橫飛,攤攤手繼續發表意見:「而你阮楚翹呢,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巴望人家大紅花轎來娶你,誰知對方毫不知情,那他待你就太差了,是不是?」

  念真肯定是言出無心,可惜,聽者未必無意。

  我臉上燙熱一片。

  「都是供求平衡的問題!式薇她是求仁得仁,聶家供應她三餐飽飯,充足家用,還有宴會時穿金戴銀的架勢,堂堂正正可以見得人的身份,她還有什麼奢求?管得了聶子俊在外頭風花雪月呢,她沒有這個資格了吧?」

  我呆了一呆,念真的語氣太重,太有譏諷的火藥味,這不是她平日的胸襟所為,我不是不駭異的。

  「念真,請別忘了,式薇是我們的老同學、好朋友!」

  此言一出,念真臉色剎白,且滿眼全紅,慌忙地低下頭去。

  我看這是我過分的緊張,以致出言無狀了。

  於是我連忙致歉:「念真,對不起,我並非存心指責你!」

  「不,不,不!」念真猛地搖頭:「楚翹,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不應該以這種輕蔑的態度對待自己的朋友!」

  「也沒有什麼,閒來一兩句話誰說重了,也不相干。既然大家是老同學,總是諒解的。」

  「我慚愧,的確,只為我恨那一種明知丈夫有了外遇,還死拉著不放的女人,因此而一古腦兒連式薇都埋怨在裡頭!」

  我愕然。

  念真抬起頭來,淚盈於睫。

  「念真!」

  我伸手過去緊緊握著了她的手。

  還能說些什麼呢?

  一切都不言而喻了吧!念真的苦處盡在不言之中。

  我只能以萬分憂慮的眼光望住念真。

  她稍稍平了氣,拍著我的手背,以示安慰:「放心,我會照顧自己,我會把持得住!」

  然後她緊握著我的手,說:「楚翹,聽我一句話,為了你的將來,必須珍惜那些能正正式式娶你為妻的男人。何必為口奔馳,營營役役於江湖之中?誰會珍惜你,非你不行呢?並不值得為一份工作而離棄歸宿。」

  我啞然。

  不能說念真的話不對。

  沒有一間機構少了一個職員而無法生存,即使那人如何得力得寵,依然有千萬人在後頭等著取而代之。

  那蔡芷瓊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只要自己行差踏錯一步,就立即被攆出局外去,有人可以於二十四小時之內坐到自己的辦公室內,接收全部下屬,一點也面不改容。想著,自己先寒起心來!

  到底家裡頭的女人,比較不容易取代。

  再有任何相處上的困難,克服起來都比較容易。

  有什麼執拗,到頭來是切肉不離皮,總是將就的多。

  除非立定志向,學足譚素瑩,抱定獨身主義,把精神心血全部為社會服務,實行在這世紀末從政去,也算是一番大事業。否則,蹉跎下去,歲月不留人,還不是早晚會走上李念真荊棘的道路。

  她就是錯過了跟年輕大學時代就巳鬧戀愛的錢其昌,如今就自然地認識上有婦之夫,惹下重重可以想像得出的煩惱!

  如果我也錯過了鍾致生,下場又將如何?

  回到辦公室去,竟情不自禁地囑負責人事部的同事把章氏與適意的員工記錄給我看。

  不看猶可,一看之下,怕要急出一頭白髮來,只除了極年輕的幾個信差是未婚之外,男同事都已婚了。真嚇死人!

  正在驚疑不定之際,台頭的直線電話就響起來。

  「是楚翹嗎?」

  「致生。是你?」

  我的語調驚喜得令對方微微愕然,也差點叫自己難以置信。

  第28節

  很有點像一個驟然迷失的小童,在十字路口,彷徨無主,突然間的碰到一個親屬,平日並不一定肯跟在他後頭跑,單單是這情緒混亂得近乎失落的一刻,覺得對方額外可愛,一古腦兒,就衝前去,拖住了他的手。

  安全感!就是這麼一回事。

  致生約我今晚早點下班,到北角那幢快落成的新大廈,看建築公司陳列的示範單位。

  我答應了。

  示範單位內有專責介紹建築材料,裝修工作的職員,熱烈地在招呼客戶。

  那位職員跟鍾致生互遞名片後,很自然地說:「鍾先生,鍾太太找到了裝修公司替新居效勞沒有?建新裝修是這建築公司的附屬機構,請考慮接受我們的服務。」

  我的臉霎時緋紅,致生立即喜滋滋地拖住了我的手,並不分辯,竟一直興致勃勃地跟對方認真地研究起交樓與裝修的問題來。

  直至我們坐到餐廳裡頭吃晚飯了,我的心仍卜卜亂跳,沒有平伏。

  是晚,致生吃得特別的多,我則吃得額外的少。

  致生並沒有再提出成家立室的要求,然,一整晚,他只是說:「你喜歡客廳什麼顏色?米色較調和,而且,將來要是轉讓,這個顏色也比較近乎一般人的喜愛,對嗎?至於主人房的顏色配搭,就由你拿主意好了。」

  我一時沒有答腔,他又問:「你會不會喜歡以粉紅色為睡房作主色?」

  我下意識地答:「不會。我最恨粉紅色。」

  「感謝主,我也是。那麼,白色好不好?會不會太難打理?」

  「灰藍也是可以的。」我只好答。

  「太冷了吧?」致生想了想,立即改變口氣:「隨你吧!」

  就這樣打開了滔滔不絕的話匣,無形中,代表一切。

  我不是不心知,不肚明的。

  只是心態在這三朝兩日內,急劇轉移;也許工作過於緊張勞累,頓生希望自己有個安樂窩的怪感覺。

  晚飯後,致生沒有提出新的節日,就送我回家去。

  「我從沒有到過你家去拜會伯母,今天晚上可方便?」

  就在下車時,他訥訥地提出了這個要求。

  是時候了吧?

  我輕輕點了頭。

  雖不至於有事已至此,夫復何言的感慨,但,事態發展,到底在順理成章之外,還有一點點的迫於無奈。

  無奈於自己心頭起了孤獨的淒愴,無奈於女性終歸要屈服在家庭至上的傳統觀念上,無奈於一直以來的優柔寡斷,跟致生形成拖泥帶水的感情關係,更無奈的是,我並沒有其他選擇。

  看見鍾致生在我家大廈附近的士多,立即備辦了該店最上乘的禮品,心頭總算有點安慰,臉上也有光彩。

  我先按了鈴,才再用自己的門鑰開啟大門,並且高聲喊:「媽,媽,我回來了!致生也來看望你!」

  母親自廚房裡走出來,一臉的油污,頭髮也是蓬鬆的,手還戴著膠手套,分明在做著洗碗的功夫。

  她老人家一時間搞不清楚什麼一回事,只答道:「什麼事?高聲叫嚷?」

  隨即她看到站在我背後,傻乎乎地咧著嘴笑的鍾致生。

  致生有點戰戰兢兢的,慌忙向她點頭:「伯母,你好!」

  「啊!好!」媽媽駭異地把他從頭到腳地打量,再瞥見致生手上那個老大的禮品果籃,才猛然醒悟到是什麼一回事。

  「坐,坐!是鍾先生嗎?」

  「伯母,我叫致生!」

  「致生,好,好,致生,坐嘛!」母親的神情是複雜而興奮的,臉上有一點點應該高興,卻又不便太高興的掙扎痕跡,添了滑稽,反而使她變得年輕,且營造了輕鬆的氣氛。

  「楚翹,你幹麼不給我照會一聲?看,我什麼準備也沒有,快去給鍾先生倒杯茶!」

  一切都像足這一百幾十年相傳下來的相親模式進行。

  樣板的岳母見女婿表情與台辭,也真是全無新意。

  我一直坐著看母親與致生玩著問答遊戲。

  他們分明是初相識,然情景氣氛效果反應,如此的似曾相識。

  人生,有什麼突破?

  到了某個階段,就上演某類戲,僅此而已。

  夜深人靜,我躺到床上去時,深深地感歎,幾乎整夜的不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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