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晚晴不敢迫視。
榮夫人對顧世均說:「你的夫人往哪兒去了?」
「在歐洲未返。」
「可不許你趁她人不在香港,你就玩個天翻地覆了,這兒有千百對眼睛在幫顧太太的忙,死盯著你呢!」
說著這話時,榮夫人瞟了杜晚晴一眼,帶一點點的疑惑與不屑。
顧世均連忙開腔:「杜小姐是我世交,她祖上已跟家祖父母、家父母認識,且是深交。」
「啊,原來是世妹。」榮夫人這樣應著,聲調仍然稍為提高半音。
「杜小姐也是我請來的客人。」榮浚傑竟然說了這句話,並道:「晚晴,我有幾句話跟你說,搖電話找不到你,想你這些日子來一定很忙。」
「是的。」
說著,榮浚傑稍稍攙了杜晚晴的手臂一下,兩個人信步走開。
「什麼事要跟我說呢?不會令榮夫人不高興吧?」晚晴說。
「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她喜歡自討苦吃。我最恨她剛才那副表情、那種態度、那個聲調。大庭廣眾,稍一失儀,損失的是自己。」
「不要生氣,有什麼要事找我?」
「晚晴,你認識姚守成?」
「不認識。他是我父親那間經紀行的夥伴,可是,我從沒有見過他,什麼事?」
「這人靠不住,且,」榮浚傑有點遲疑,才下定決心說,「令尊與令兄也有不是之處,他們的所作所為,你未必知道。」
「請告訴我,別令我蒙在鼓裡干尷尬。」
「難為情倒不是一回事,只怕弄出亂子來。姚守成近這些日子來,在市場炒買得極大,他們的經紀行,交收方面老是出問題。換言之,買賣的股票,都不能如期交貨兌現。這是替我主持港股投資的經紀行告訴我的。我亦求證喬繼琛轄下負責金融業的職員,消息完全一樣。這樣子鬧下去,早晚要連累令尊出事。此外,令兄杜展晴先生入這行怕是日子尚淺,他不大明白事件的輕重。前些時,市場上傳出我們榮氏建基集團遷冊的消息,據我調查的結果,是他把消息廣播的。這還不打緊,為了要市場中人入股,他故意透露我跟你的關係,證明並非空穴來風,而是其來有自的。晚晴,我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亦深知你的作風與為人,只是,他這樣放肆下去,對你的害處比我還大。」
杜晚晴的一張臉,忽紅忽白,一雙手尷尬得像是身體多出來的一件東西,不知往哪兒安頓才好。
「這還不是我急於要找你的原因。近日,榮氏的另一間在國內經營地產的建榮公司上市,杜展晴又揚言我們之間的關係,跑上總包銷的寫字樓去,要求做份包銷生意,說是我在你跟前答應過的事,人家求證的電話搭進榮氏來問我,只好否認。晚晴,我相信你明白這些事發展下去的後果。」
「對不起。」晚晴抬起頭來,表情像被迫在法官跟前承認自己過錯的犯人,「除了這句道歉話,我不曉得再說什麼。」
「晚晴,找一天我們要好好的談。長此下去,不是辦法。恕我跟你講句坦白話,有這種親戚在,你根本不再需要仇人。」
說得太對了。
「晚晴,請相信我肯如此坦白,只為對你仍有信心,我另外有一個小計劃,也要跟你談談。」
才說完了這話,身後就有人叫杜晚晴:「晚晴。」
回頭一望,晚晴有點駭異,竟是杜日晴,還有日晴的丈夫遊子健。於是連忙回應。
「啊!二姐,二姐夫。」
遊子健立即跟榮浚傑握手,說:「榮世伯您好!我叫遊子健,家父是游福生。他老人家有微恙,囑我來向榮世伯道賀。」
也不知道榮浚傑是否記得有游福生這個朋友,只見他禮貌地跟游氏夫婦打招呼。
畢竟榮浚傑是超級富豪,跟城內上萬的富戶,是有著距離的。
難怪遊子健也急急擺出了一副討好巴結相。
「是你二家姐與二姐夫?」榮浚傑問。
晚晴點頭。
「難得,真是一門俊彥。」之後,榮浚傑再說:「晚晴,失陪了,改天我再找你詳談。」
只為有杜日晴夫婦在,晚晴也就不好意思把自己打算退出江湖的消息告訴榮浚傑,就目送著他招呼別的嘉賓去。
「晚晴,你跟榮浚傑有很深厚的交情?我正打算跟榮氏談些生意。」遊子健說,「看看你能不能從中穿針引線,好讓我們水到渠成。」
這話是很難答應的。
杜晚晴正思量著應對時,只見顧世均慌忙地走過來,挽著杜晚晴的臂彎,就打算拉著她走。
「什麼事?世均。」
「對於不可理喻的瘋狗,我們只有避之則吉。」
「什麼?」
「我的太太竟然悶聲不響在昨天回港來,我看已經約了你出席,不好更改了,誰知她會管自跑到這兒來,怕她鬧事,我們還是走吧!」
「不要緊,我可以自己先離場。」
杜晚晴覺得事態有點不尋常,她當然不要連累顧世均,更不要發生些什麼誤會。
「不,我帶你來,就有責任保護你。」顧世均如此堅持。
杜晚晴不是不感謝顧世均有此承擔。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其妻的無道與蠻橫。
說時遲那時快,有人擋住了顧世均與杜晚晴的去路,且隨即聽到「辟啪」兩聲,兩記清脆的耳光就打在杜晚晴的臉上,惹得旁的人都驚呼起來,蜂擁上前,爭看熱鬧。
只有杜晚晴沒有驚叫,甚至她連面色都沒有大變。只稍稍拿手把臉上的髮絲撥回後面去。
她告訴自己,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
她希望以自己的鎮靜,安頓觀眾的心,各就各位,重新飲宴暢聚。
她甚至不介意人們讓開一條出路,好等她靜靜離場。
在今時今日,這的的確確是一場誤會。
她只不過跟顧世均一同出席朋友的晚宴,任何人都用不著生這麼大的怒氣。
然,她聽到對方咆哮:「竟然趁我到歐洲去,就帶她出來亮相了。」
顧世均滿頭青筋暴現,喝道:「你立即給我回家去,在我還可以容忍你之前回家去。」
「爸爸,你不能為了個不三不四的野女人,而這樣子對媽媽!」
不知什麼時候,旁邊跑出個少女來,紅著張圓臉,眼有淚光,擋在父母之間,尖聲理論。
「這兒沒有你的事。」顧世均嚷。
「什麼時候你一旦翻了身,就拖住個野娘子在大庭廣眾出現,目中無我了?通世界的人向我報訊,這姓杜的是你的情婦,是不是就這樣打算在太平盛世長享富貴,冷手執個熱煎堆,有這麼容易的一回事?」
顧世均別個頭去,一手拖著杜晚晴,說:「我們走,晚晴,她們並不知道自己身上為何仍能有這樣的穿戴,可是,我知道。」
「不,你站著,你不能走。」那姓顧的女人衝上前去,抓住了顧世均。
「爸爸,要回家的話,我們一起走。」
第五節 晚晴足踝上的痛楚
母女兩人擁上前去,硬把顧世均拖住杜晚晴的手扯開了,顧心元且順勢一掌,把杜晚晴推跌在地。
圍攏著看熱鬧的人,似是目睹高潮,齊齊自喉嚨間發出異樣的聲響,益發使場面覺得混亂。
顧世均終於被架著走離了,跌坐在地上的杜晚晴,以雙手支撐著地,緩緩地打算站起來。
腳踝處一陣痺痛,使她無法不再度跌倒。抬起頭來一望,杜晚晴急痛攻心,她看到了一張瞪著她,憤怒至極的臉。
她輕喊:「又晴!」
天,小弟又晴目睹這一切,目睹他心上的摯愛,一掌把自己的姐姐推倒在地,盡情侮辱。
這代表著另一個愛情故事的結束?另一個年輕人美夢粉碎,是不是?
杜晚晴苦笑,不能置信這短短時光內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有人將她攙扶起來,是榮浚傑,跟他的一位從員。榮浚傑向旁的人囑咐:「請司機立即開車子來,把杜小姐送回家去。」
杜晚晴忍著痛,著力站在地上,把手臂搭在那個從員肩膀上,步步維艱地走著。
她偶爾抬頭看一看那群圍觀熱鬧的人群,竟見遊子健與杜日晴在。日晴觸著了晚晴的目光,立即別過頭去,只見遊子健拉著她走。
晚晴足踝上的痛楚,向上直冒胸膛,凝聚於心上。
才不過是前後十分鐘的光景,大異其趣。
什麼叫作大難臨頭各自飛?此之謂也。
那人還是親生姊妹,還是在日前才切切實實地接受過自己恩惠的呢!
原來今天是今天,昨日是昨日。前一分鐘的利益,抵償不了現在這一秒鐘的負累。
杜晚晴躺回家中床上去時,她因極度痛楚,而放聲狂哭,不能自已。
杜晚晴的悲痛固然是因為這次措手不及的意外。
在人前摔這一跤,眾手所指,暗自竊笑,幾許的人言與侮辱衝著自己而來,杜晚晴還勉強能抵受得住。
畢竟自出道之一日始,她就已經作出最大的心理準備,隨時隨地會為群眾凌辱與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