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妻子,早已沒有了卿卿我我,郎情妾意,花艷苓對於杜一楓,在結婚三年之後,開始成了一個家裡頭精力健旺的老媽子和一具供其免費洩慾的軀殼。
曾有那麼一晚,花艷苓倦極,硬是推開丈夫,哭嚷:「就是舞客要買大鐘,也得經我同意,我還是人不是人?」
杜一楓伸手連連摑了花艷苓兩記耳光,抓牢她、雙眼發出窮凶極惡的光芒來,說:「今兒個晚上,我偏是要奸定了你,看你怎麼樣。高士打道的警署在我們街後,你跑去告我吧,說你當杜老志的紅阿姑時還未曾遇上暴力,如今人老珠黃,卻偏偏遇上了!」
信不信那年頭,一個念過大學的男人會說出如此下流卑鄙的話來?
就在這事件的一個月之後,花艷苓就懷了第六胎了。
杜晚晴排行第四。
一兄一姊是杜展晴、杜日晴,分別比晚晴大五及二歲,老三杜現晴是天生低能兒,成了柳湘鸞與花艷苓母女倆的一個傷心得幾乎不勝負荷的包袱。
晚晴的弟弟杜又晴,比她小五歲。其間,花艷苓墮胎四次。
到最小的一個女兒杜再晴出生時,晚晴已經近九歲了。
孩子們的名字是柳湘鸞起的。
誰以為專陪人客飲花酒的老舉是目不識丁的,是為一錯。
以為當老舉就一定會答應陪寢的,又是二錯。
柳湘鸞在鴇母的悉心扶育下,十歲大已經念遍《紅樓夢》、《水滸傳》、《西遊記》、《三國演義》。十二歲開始念第一本中譯的外國名著小說及中英歷史。
到十五歲出局陪酒,唐詩宋詞,朗朗上口。
席間的應對,引古論今,揮灑自如。
以這樣的底子,為幾個小孫兒起個比較不從俗的名字,真是太易如反掌了。
杜晚晴一直是外祖母的摯愛。
這份額外恩寵,跟她排行中間有點關係。既非長子,又非老么,被母親冷落,似乎無可避免,因而大獲外祖母的同情,也就順理成章了。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一定是柳湘鸞獨具慧眼。她知道這外孫女兒必是最出色的一個。
杜晚晴從小就跟她的外祖母非常親近。
連睡覺都是兩婆孫一張床。自三歲開始,晚晴每天晚上都要聽完故事,才肯睡去。
柳湘鸞說:「晚晴,這些故事,你謹記了,將來對你有很大的好處。」
她的說話總是兌現的。杜晚晴還是長大了之後才知道。
當她小小年紀,由外祖母拖著,到灣仔街市去買菜時,那牛肉檔的老闆三叔,老以為柳湘鸞是小晚晴的母親,笑著說:「小妹妹,你臉色白雪雪的,應該叫你母親多給你煲牛搌搌服湯,行氣補血,弄得皮膚白中透紅,那才配得上你精緻的五官。」
笑得柳湘鸞合不攏嘴,道:「三叔,不是告訴過你,晚晴是我孫女兒了!」
「嘻嘻!對、對、對,差點忘了,你原來已是百歲人魔。」三叔幽她一默,弄得柳湘鸞不辨悲喜。
杜晚晴是真正幼承庭訓,她接受的教育是集石塘咀與杜老志兩大門派於一身。再加上她個人天生聰敏,摸索、糅合,創造出一個配合時代調子與步伐的模式來,而成為坊間稱頌的當今本城天字第一號的交際花。
杜晚晴的寓所在大潭,坐落於南區新開發的一個小山坡上。
沿著山坡,一連築有幾間小白屋。自遠處望過去,像在青蔥的衣裙裡,繫著一條白色的腰帶,一片素淨之中靈靈躍躍地顯出生氣與活潑來。
每間小白屋都有獨立的前後花園,後花園面對一大片的海洋,對岸沒有萬點燈光的瑰麗,卻有無盡無窮的舒坦大道,擴闊了憑欄眺望者的胸襟與心懷,頓生海闊天空的志向。
杜晚晴當日一站到地盤上去時,就決定要自山頂搬到這裡來。
此一系列的十間獨立洋房,完全沒有放到市場上出售,根本無此需要。地皮是屬於本城十大富豪之一的金融業巨頭喬繼琛家族的;承建商呢,是本城首屈一指、國際知名的地產王榮浚傑主持之建基地產集團。
十間美麗絕倫的洋房,單是賣給喬、榮二家的好友寵臣,都要搶個頭崩額裂,怎麼還會有其他街外客的份兒?
那一陣子,誰能買到大潭這系列名為醉濤小築的洋房,在市場上立即身價百倍。為什麼?因為世界是跟紅頂白的世界,人們極度敏感,頂級富豪的一個小小動作,都意味著圍在他們旁邊的人之興衰與禍福。
十間房子之中,其中一家為本城鋼鐵業鉅子仇佑昌的寵妾王錦燕買到之後,由王錦燕兒子仇仲賢主持的福昌建築材料公司,立時三刻獲得了幾家磁磚與雲石廠的總代理權。只為人們奔走相告,榮浚傑跟仇佑昌的交情不但非同凡響,且愛屋及烏,榮浚傑一定也給王錦燕的一房人三分薄面,建築材料交到仇仲賢的公司去,還愁什麼出路?幾多人排在榮氏地產公司門口等各種結納機會而不可得,怎會放過這條借助仇氏家族,溝通榮氏地產生意的機會。
第2節 富豪都一般迷信
又另一間醉濤小築,賣給紙業翹楚黃醒楠,非但市場起了哄,且影視週刊都立即大造文章。這裡頭的故事是這樣的:黃醒楠的女兒黃正芳跟喬繼琛的第三子喬祖恩走得頗近,可是,近期忽然殺出了一個程咬金,就是剛當選的香江小姐傅湘湘。傳言說喬家三公子移情別戀了,傅湘湘要跟億萬富豪的掌珠擱手爪,爭一日之長短。
緋聞正在坊間傳得如火如荼。喬家擁有醉濤小築的合作建造權益,當然具有直接影響力。於是,喬繼琛做的主,賣了一間漂亮的醉濤小築給黃醒楠,刻意籠絡,自然表示喬家傾意於這門可能的兒女親家,給黃正芳小姐打一支強心針。
人們推測了賣家的好意,又打算探索買家的用心,於是記者走訪黃醒楠,問他是不是打算自司徒拔道的華宅遷入大潭,黃醒楠立即否認,笑著說:「怎麼會?老伴對住了幾十年的房子有根深蒂固的感情,勸她大事裝修,將古老擺設扔掉,重新佈置,她也堅決不肯,又怎會肯搬?」
且黃醒楠跟其他富豪都一般迷信,現居司徒拔道的那幢華苑大廈,是他在七十年代與另一位廠家合資建造的,單是這個地盤就帶給他億元以上的利潤。從此表面上仍以紙業生意為主,實則上呢,廣東俗語所謂「食過番尋味」,已不斷以低姿態進軍地產,身價暗地裡不住攀升。華苑正正是黃醒楠資產的轉捩點,他怎麼肯冒險搬出去?
當然,這個迷信的藉口是不適宜宣諸於世的。
記者們再追問:「那麼,黃翁是不是打算買來給千金作嫁妝,讓他們小倆口子作新居用?」
黃醒楠又笑著說:「我女兒還沒有通知我有關她的婚訊。若真是結婚了,新房子當然要由男家選定,醉濤小築送與新人作為休憩別墅,也還說得過去,以之作為正宅用,就不合適了。」
這麼一番話,可進可退,引人遐思。差不多已等於在記者們的腦海裡,畫定了一幅門當戶對、金童玉女的美麗圖畫。
故而,一宗醉濤小築的買賣,就在娛樂圈內掀起了軒然巨浪,拍岸驚濤,震醒了傅湘湘擠入侯門的美夢。
果然,醉濤小築落成後三個月,喬黃兩家發出喜訊,成了兒女親家。
娛樂圈子內,真是有人快活有人愁,因為醉濤小築的另一個單位,賣給鐘錶珠寶業內坐第一把交椅的常有舜,作公開式的金屋藏嬌用,搬進去的正是拍了《大佬!你好呀》一片而大紅大紫的青春玉女阮寧。
醉濤小築的這個單位雖不是歸於阮寧名下,但,住到那兒去當女主人的年薪,就不只百萬了。
金融界的打工皇帝,年薪三百萬。阮寧小姐呢,僅僅超越此數。外傳她是常有舜千萬金元的巨製,是過分誇大了一點點。
縱如是,有此成績,也值得圈內人對阮寧翹起大拇指讚:「阿姐,你好野!」
實際上呢,就算是同道中人,把杜晚晴與阮寧視作同一專業的行家來作個比較,不論是架勢、風采、派頭、手段等等,後者之於前者是完全望塵莫及的。
杜晚晴是以真金白銀,把醉濤小築的一個面積最大、方向最好的洋房買下來的。憑的是喬繼琛與榮浚傑的雙重推薦。
她何只跟這兩位鉅子有非常特別的關係與交情。老實說,這一夜,聚在杜晚晴的醉濤小築家內,吃晚飯、玩沙蟹的幾個本城頂級富豪,除喬、榮二翁之外,還有黃醒楠、仇佑昌,再加恆發銀行主席許勁,擁有三百多間連鎖百貨店與餐館的樂寶集團主席樂寶源,以及政府內華人第一把交椅的布力行司憲等,合共七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商政界巨人,非但都是杜晚晴府邸的座上客,且全是杜晚晴香閨的入幕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