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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梁鳳儀

  他走到晚晴的跟前來,說:「生辰快樂。」

  「多謝!」

  「我可以邀請你共進晚餐嗎?」

  「不可以。」晚晴答。

  對方揚揚眉,沒有再說什麼。

  晚晴心上忽有不忍,解釋道:「今天是我生日,你知道?」

  「我知道,聽到你在城頭跟那擺攤檔的姑娘提起,故而把證書送你,作為不速的賀儀。是因為生日約了朋友在今晚慶祝?」

  「不,沒有約人。只喜歡自己獨個兒靜靜地過,所以,對不起。」

  「不要緊。一年之中總應該起碼有一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

  杜晚晴笑,笑得開懷、笑得爽朗。

  太有共鳴的一句話了。

  「再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對方打算轉身就走,晚晴叫住了他:「噓!晚飯不能奉陪,可是,容我請你喝一杯咖啡,多謝你的盛情和禮物。」

  第10節  只為他是中國人

  他們坐到王府飯店二十樓貴賓專用的休憩餐廳內。

  黃昏時刻,竟沒有一桌客人。

  坐好之後,對方誠懇地問:「你有興趣知道我的姓名嗎?」

  晚晴笑了起來,答:「敢問高姓大名。」

  對方還禮,道:「在下姓冼,名崇浩。」

  「冼先生,你要什麼飲品?」

  「咖啡,飛沙走石。」

  「什麼?」

  「在中環,有檔字號甚老的香港式冰室,那杯檀島咖啡,香濃無比,一定要免糖去奶,才能品嚐真味。老闆總是為客人做主,硬是高聲喊說:」飛沙走石『,意思就是黑咖啡。「

  「中環哪兒?」

  「近荷裡活道。有機會回請你時,我帶你去一趟。」

  杜晚晴忽然把眼光調向窗外,似有苦衷。

  是的,縱是有緣,也只能適可而止。

  日落之前,必須放上休止符。

  杜晚晴從來未試過放縱自己。

  即使在倫敦,她獨自一人求學時,圍在她身邊的男孩子有如蒼蠅吮血,晚晴依然保持清醒。

  只曾有過一次意外。

  那是她大學畢業試之前,功課緊得不能再緊,她還要在週末到電影院去做鐘點工作,當通宵電影的帶位員。人累得不成話。

  那一夜,直捱至凌晨四時多,蹲在電影院的一角,不支睡倒了。

  夢中,她看見自己跟隨著一大班同學,走進試場,坐好後,監考的教授派發試卷。

  攤開了試卷,念著一條條的試題,思考答案。

  想呀想呀,想破了頭,血氣上衝,頭痛欲裂,腦袋竟然空白一片。

  完全沒有答案。

  杜晚晴的手心在冒汗,繼而渾身滾熱,忽又一陣冰冷自腳心逆流而上,直闖心頭。

  惶恐驚懼得開始不住發抖。

  天,一切要完蛋了。

  苦讀三年,功虧一簣。

  上無以對父母,下無以對弟妹。

  自己的家累重擔,忽然壓得整個人矮掉幾截,差不多只能匍匐在地,失聲痛哭。

  這才驚醒過來。

  「你怎麼了?」搖撼著她雙手的是跟晚晴一起做戲院臨時散工的大學同學傅郁輝。

  他是十多年前隨著到唐人街餐館做廚子的父親到英國來定居的,一直勤奮求學,是個上進而得體的年輕人。

  杜晚晴三年在英國的日子,只跟傅郁輝走得比較近。只為他是中國人,他對她友善熱誠而無機心,且他學業成績優異,具備了一切做朋友的好條件。

  晚晴當時被搖醒後,猶有餘悸,說:「我驚!」

  「為什麼?」

  「交白卷,我交白卷!」

  「別傻!我送你回去。」

  傅郁輝一直護送著晚晴回她那租住的小房間去,並且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說:「喝下,定了神,睡一會,再作最後衝刺,明天才是試期。」

  「現在已經夜深!」晚晴自語道,神智仍未回復完全清醒似的。

  傅郁輝坐在她身邊,不放心地說:「不,就快天亮了。」

  「啊,天亮?那就是說又熬過一天了。」

  「晚晴!」郁輝輕喊,伸手掃撫著晚晴的頭髮,感慨地說:「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不應該受這種苦,不應受任何一種苦,但願有人能保護你!」

  「郁輝,你能嗎?」晚晴微昂起頭,嘴唇顫抖著。

  「我?」

  傅郁輝忽然不忍看到那兩葉潤紅的唇,繼續抖動,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只那麼一接觸,杜晚晴就清醒了,觸電似的整個人彈起來,一直退到牆角。

  「不!」

  這輕喊的一聲,重重地傷害了傅郁輝的自尊心。

  自此他再沒有跟杜晚晴打過招呼。

  連這麼純品忠厚的老實人,也白白開罪了,只為晚晴要留身以待,承接重大的使命,她要管住自己,不願放肆情慾,去嘗試接受真情。

  杜晚晴想,自己會為這位初相識的冼崇浩,而稍稍放鬆自己嗎?

  答案是:不可能。

  她說:「冼先生來北京是旅遊還是公幹?」

  「既有公事在身,又順道遊覽。」

  冼崇浩以為杜晚晴會問他所業盛行?然,沒有,杜晚晴只繞在北京的各名勝為話題,娓娓而談。

  她顯然沒有興趣對這位新知作進一步的瞭解。

  這令冼崇浩失望。

  然,卻更提高了心內那種灼熱的跟杜晚晴來往的慾望。

  冼崇浩盡力把二人之間的距離縮短,他自動提供個人資料說:「我是政府公務員。」

  「是嗎?」杜晚晴嫣然一笑,既無讚歎,又無鄙夷。這才令人焦躁和迷惑。

  「自大學畢業後,就取錄了當政務官職位至今。」

  「政府培養政務官員有一手,你現今定是行政上的高明之士了。在哪一個署或科辦事了?」

  「我現今是布力行司憲的副手。」

  杜晚晴聽見布力行的名字,心頭微微顫動一下,表面上仍不動聲色,依舊瞇瞇笑,說:「你是年少有為了。」

  的確,看冼崇浩的年紀,似在三十上下,能夠躍升司憲副席,的確不容易。年來,或許有人材外流的現象,增加了市面上年輕人的很多晉陞機會,然,畢竟後生還是充塞著整個市場,能夠突圍而出,別樹一幟者並不多見。

  冼崇浩一定是個出色的行政人員之外,也必定很能討人歡心。

  杜晚晴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她也有切身的經驗,服侍這位政府內的紅員,並非易事。

  杜晚晴在心內輕歎。

  一發現了冼崇浩跟布力行的這重賓主關係,更使杜晚晴對交這位新朋友興趣索然。

  無論如何,總算暢聚了半小時,之後,杜晚晴就跟冼崇浩握別。

  當冼崇浩握著杜晚晴那柔若無骨的玉手時,似有一股電流,緩緩地透過掌心,分別燙到雙方的心上,嬌柔、溫暖,而帶一點酸軟,教人舒服。

  杜晚晴回到酒店房間去,躺在床上,將今日的遭遇好好地重溫一遍,百感交集。

  冼崇浩,一個好聽的名字,一位好看的男人,一段美麗的偶遇,可能造就一場浪漫的戀情。

  然,無法不放棄。

  外祖母與母親曾懇懇垂訓,告訴她千百萬次:「幹我們這一行的,有多少位恩客都不成問題,男人一般都只看重你跟他們單獨相處時所提供的服務,是否合了他們的心意,並不介意你在做別的人客生意。只是女人一旦鬧起真正的戀愛來,就不得了,人客必不高興,只為服務水準一定下降。」

  很簡單的一條道理,工作必須全神貫注,全心投入,才見成績,才會出色。

  任何工作都一樣。

  一旦把心神專一地放在一個男人身上,就會情不自禁的目中無人了,如何還談得上奉獻優質的無懈可擊的服務,生意就會變得一落千丈。

  花艷苓曾對女兒說:「真奇怪,男人可以真心愛上一個以上的女人,甚至可以跟無數的女人上床,依然樂趣無窮,可是,女人不能。我愛上你父親之後,再不願接待其他舞客,別說人家嫌自己,根本是自己嫌人。」

  花國紅粉的事業剋星就是戀愛。

  杜晚晴想,天下間可愛的人物一定很多,這冼崇浩只怕是其中之一。可惜,並不能納於緣分之內,也叫沒法子的事。

  別的恩怨自不去說它了,單是布力行與自己的那種關係,要給這位冼先生知道的話,他怕不嚇死。

  一想到布力行,杜晚晴就打了一個冷顫。

  她之所以跟布力行有一段情緣,並不全為了生意。

  回想起來,倒是個值得懷記的故事。

  在一年之前,杜晚晴已在一些頂級富豪的私人聚會上正式認識了布力行。

  跟其他絕大多數的男人一樣,布力行對杜晚晴,除了驚艷之外,沒有出人意表的反應。

  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杜小姐果然名不虛傳,可惜,也必價值不菲。」

  話裡帶著酸意,在家資億萬的財閥之前,不論身份如何尊貴,也易生自卑。

  布力行很明顯地懾於杜晚晴驚世駭俗的絕色,卻自知力有不逮,沒有一擲萬金載得美人歸的資格。

  杜晚晴只能嫣然一笑,不作表示。

  貴而不富的客人,對她是暫時沒有交易的需要。

  然,那個需要在不久之後就出現了。

  花艷苓有一天忽電晚晴,說:「你能回家來一趟?抑或我到外頭去見你,有要事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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