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這番話,那雙船一般大的巨鞋旋即踩遠。
腳步聲漸遠,路上也沒什麼汽車在跑,甚至連捷運站出入口的鐵門也已經拉下。梁孀眨著迷濛的雙眼望了望四周,突然湧起一股想大哭的衝動……
可是不行,她不能哭,她才不哭!粗魯地用手背抹過濕潤的眼睛,跪坐在地上的她又開始搖頭晃腦地哼起歌。
「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
「ㄟ,小姐,你很愛國哦!」
兩個路過的混混賊賊的互望一眼,其中一個笑道:「你在這裡唱國歌,阿扁也不會頒愛國獎章給你啦,不如跟我們兄弟倆一起去KTV唱個夠吧!」
「不要!走開。」
「哎呀,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嘛,我們不是壞人啦!好啦、好啦,走吧!」
「放、開、我!」
「ㄟ,小姐,你很凶哦!」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約莫十公尺遠的前方,有一個高大的男子在歎氣。
唉……這女人真的很麻煩,原本早該離開的那一雙巨鞋又緩緩往回走來。
「我叫你們走開啦!不要管我,王八蛋!」梁孀被另一個混混拉住手臂想將她拖起來,她拚命甩動公事包想往他頭上砸去。「我警告你別惹我哦,我可是跆拳道的黑帶高手哦!」
對方只當她是虛張聲勢,聞言哈哈大笑,手一使勁便要將她拖著走。
「放開我!我要開扁嘍,我真的要痛扁你們了哦!」
梁孀掙扎著想推開他好使出一記抬腿旋踢,保證把這兩個壞蛋踢到天空當星星!可是……該死的,她今天穿著及膝窄裙,根本踢不起來呀!
「你會跆拳道?老子我還會空手道呢!哇哈哈……你誰啊?」
一抹偉岸身形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們眼前擋住了去路。
梁孀停止掙扎,仰頭望著他……「丑狐狸?」
又是一聲按捺不住的輕歎。「別這樣叫我。」單堯祆搞不懂自己為什麼無法丟下她,這一切都是這個蠢女人自找的不是嗎?
「喂,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勸你最好別擋路,否則我們兄弟倆……你、你要幹麼?你想幹麼!」
單堯祆口吻冷淡,「我只是把手中的紙袋放下來。」
他光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舉動,就已經帶給這兩個混混極大的威脅感。
他臂膀上糾結僨發的肌理,冷沉的峻顏和深不可測的氣勢著實叫人無法忽視!矗立在寂靜的暗夜之中,那身影看起來益發地高大,宛如一尊威風凜凜的剽悍戰神。
「我、我警告你,我們有兩個人……你只有一個人,別、別跟我們鬥,不然送醫院我們可不負責哦!」
單堯祆冷漠地挑起眉,轉了轉手腕,「這可是你們說的,送醫院也不需要負責是吧?」
咕嚕咕嚕,混混們吞嚥口水的聲音響亮得像打雷。
「等一下我可以幫你們介紹醫院,」這回他改為扳動十指,發出喀啦喀啦的恐怖輕響。「因為我替那間醫院介紹過不少傷患,所以他們會主動提供優惠,你們可以放心。」
要他們放心什麼啊?!兩人對望一眼,戒慎恐懼。
他再扭了扭頸子,「好了,來吧。」
「不、不用了,你給我們記住!」落荒而逃前,仍不忘逞口舌之快。
兩個混混邊跑邊喊,動作迅速的鑽進了小巷子。
一場鬧劇!幽靜的空氣中再度響起單堯祆的歎息。他蜇回去重新拿起紙袋,看也不看梁孀一眼準備離開。
「喂,你真的不理我?」
又跪回地上的梁孀委屈地瞅著他,一雙酒意醺然的眼眸不知怎地顯得晶燦熠爍,微噘的唇瓣看起來竟有一絲愛嬌討憐的味道。
「我不會幫你第二次。」
他眼神冷漠地睇著她,渾身散發出來的儘是不易親近的晦漠氣質。
可是她覺得他會耶!梁孀又傻呼呼地笑了,跌跌撞撞得想站起來。
看她的雙手在紅磚道上抓抓摸摸的,想拿回方才掙扎時掉落的公事包,單堯祆像是無法忍受她的笨拙似的彎身幫她拾起,然後一把塞進她的懷裡。
「粗魯……」她嘀咕了一聲。
「我幫你叫計程車。」他陰沉冷郁的神情似是在訴說他再也無法忍受她一秒!大手一揮招來了計程車。
打開車門,他向司機說:「麻煩你送這位小姐回去。」
「沒問題。」
「快上車啊!」
「哦……」雙眼快瞇上的梁孀,幾乎是被單堯祆給一把塞進後座裡。
「眼睛不准閉起來!快點告訴司機你家的地址。」
「咕……咕……呼……呼……」
在場兩個男人的表情馬上僵硬。
「先生,這位小姐睡著了耶。」司機忍不住提醒。
他知道!因為她的打呼聲超級響亮又沒氣質。
單堯祆不曉得自己的下顎有沒有在抽動,就算有,那也是拜她所賜!這個莫名其妙的女醉鬼。
司機搔搔頭,「這樣子我實在沒辦法載耶,可不可以請你把她扶下車啊?」
他的下顎又抽了抽,咬牙切齒的說:「。」
一分鐘後,單堯祆除了左手原本就抱著的紙袋之外,這會兒右手又多了一個累贅──
一個酒醉沉睡的女郎,像條風乾肉似地掛在他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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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雪啊,你知不知道你大姊去哪裡啦?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你老爸在發脾氣了啦!」
樓梯口傳來母親陶美香的呼喊聲,性情溫順的梁家二女兒梁妍雪趕緊打開房門,稍稍提高音量。「姊姊剛才跟我通過電話,說她現在正在跟經理討論企畫案的事情,晚一點才會回來,叫我們別擔心。」
「哦,這樣啊。這丫頭,晚回家也不早一點講,害我被你爸念了好久。」
「媽,你早點睡吧,這陣子店裡的生意很忙不是嗎?」梁妍雪說起話來輕輕柔柔,溫婉而嫻雅,幾乎是整個梁家最具「良家婦女」形象的成員。
聽見樓下母親走遠的腳步聲,她咬著唇關上門。
大姊到底去哪裡了?已經凌晨一點多了還不回來,手機也打不通!心裡覺得不安,梁妍雪又拿起手機撥著那串熟悉的號碼,也再次聽見那熟悉的聲音──
「您撥的號碼沒有回應,為您轉接語音信箱……」
大姊啊,你到底去哪裡、發生什麼事了?她清麗的臉上流露擔憂。
約莫一個小時後,換父親梁涼來敲門。
「妍雪,孀孀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已經兩點多了耶!」
「呃,對不起啦,爸爸,其實是我忘了跟你們說,大姊後來又撥了一通電話給我,她說時間已經太晚了,所以今晚暫時住在同事那裡。對不起哦,我忘了講。」
梁涼皺起眉,「下次記得早點講,免得我們擔心。」
「知道了,爸爸。」
房門再次關上,梁妍雪為自己扯下的謊言感到罪惡,可是叫她更不安的是,梁孀到底在哪裡?
驀地,她被腦海閃過的念頭給駭得倒吸口氣。
大姊該不會……碰上壞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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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一醒……喂,睜開眼睛!」
梁孀擺擺手、囁囁嘴,「你誰啊?」
「我……」他該怎麼講?
她不再理會,翻身繼續睡。
「醒一醒!」這回,低沉的嗓音中多了分堅持。
ㄟ,不像是老爸的聲音?混沌間,趴睡在桌面上的梁孀微睜起一隻眼,側身睇了睇對方……倏地睜大雙眼,倒抽一口氣!
「你誰啊?!」她馬上自椅子上彈跳起來。
單堯祆想翻白眼,卻克制地忍住,幽暗燈光下的颯氣俊顏看起來像陰惡的阿修羅,又似晦暗深處中隱隱現身的巨大鬼魅。
梁孀忍不住屏息,「你是人是鬼?」
「別惹得我想掐死你。」
聽見這句話她反而鬆口氣,呼,應該是人吧!「誰叫你要站在那麼暗的地方,害我以為自己見鬼了……」
「你還說。」
她撇撇紅唇,好嘛,不說就不說。「這是哪裡啊?」嗯,有咖啡的味道?
梁孀才想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驀地出現在她面前。
喀喳一聲像是開啟電燈開關的聲音,一束微弱的投射燈光在幽暗中亮了起來,讓她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像是一個小吧檯。
而在吧檯後方,一張線條冷硬猶如雕刻出的容顏正默默地瞅著她。梁孀一觸上那對深邃如幽冷寒潭的眼瞳,竟忍不住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好、好漂亮的眼睛呵,這個男人的雙眼會懾人!
她不自覺的舔舔唇,突然覺得口乾舌燥、惴惴不安。「呃,這杯咖啡我可以喝嗎?」
峻顏上的薄唇緩緩翹起,竟奇異地消泯了冷硬的氣息。「你敢喝嗎?」
這是代表她可以喝的意思吧?梁孀不再客氣,握起杯耳喝了起來。
單堯祆淡淡噙著笑。對啊,瞧他問得多蠢!
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有什麼不敢的嗎?他想像不出來。敢一個人在深夜的大街上唱歌晃蕩,敢跟混混挑釁,更膽敢毫無理由的信賴一個路過的陌生男人,然後睡在他的手臂上跟人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