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過梁菱光對林布蘭特畫冊愛不釋手的樣子。
就跟寶劍贈英雄一樣,美麗的事物送對人就是好去處。
她的心汪成一湖水,不是因為巨額的金錢,是他無以倫比的心意。
傾過身,梁菱光第一次主動抱住他,咖啡差點倒了他一身。「我好高興……高興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妳喜歡就好。」這算額外收穫,很不賴,他一點都不在意咖啡漬有多難洗。
「我喜歡,你感覺到了嗎?我的心快樂的怦怦跳,好像一支伴奏的命運交響曲的交響樂團。」她好想飛……飛翔在油彩跟意境的畫筆中,把青春跟歲月都無悔的交給它!
「我支持妳,不管妳做什麼,我相信妳都能做得很好!」
梁菱光突兀的淚眼婆娑了。
喜歡畫畫這麼漫長一條路中,他是第一個說要支持她的人。
爸媽的愛裡放了好多好多的擔心,擔心她畢業後會沒飯吃,姊姊雖然沒說什麼,也沒什麼奧援。
她一直走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他強而有力的支持,讓她常常如灰的心活了過來,雖然只是一句話,卻倍顯珍貴。
「謝謝。」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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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太太是個合格的好廚子。
不過,中、西料理畢竟是有不同的地方。
當東方對上西方,心血來潮想煮頓道地中國菜的梁菱光只能節節敗退。
她講的菜單,對史密斯太太來說都像外星人文字。
拿畫筆的手不見得擅長拿鍋鏟。
譬如豆腐乳拌豆芽好了,豆芽,有,豆腐乳?那是什麼碗糕?
那不然,紅糟雞。
紅糟,又出了問題。
廚房變成了可預期的災難。
「我們去中國城吃,不然叫外賣也可以。」收到史密斯太太求救信號的東方狂也慷慨的伸出援手。
「你不相信我會煮菜?」
看廚房那團糟,笑意雖然在胸腔滾動,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她在畫布上的才華要比在廚房好得太多。
「信。」揮著菜刀的女人……呃,還是離開她遠點吧。
「先生?!」史密斯太太不敢相信自己找來的救兵馬上打了退堂鼓,什麼忙都沒幫上。
「妳們自己去協調,有事別來問我。」兩個女人的戰爭,他還是別插手的好。
當然嘍,最後還是達成共識,分工合作總要比流血事件好。
梁菱光負責端盤子,榮升指揮大廚的重任,大廚則安安心心的屠刀宰羊,一頓飯幸好沒搞砸。
脫下圍裙,她把燉菜交給正牌廚師。「我去叫他們吃飯。」
她笑嘻嘻的端著架式要出來喊人吃飯,不過,她美麗的心情在看到石斛手裡匆匆往腰際塞的物品時浮上疑問。
「這是做什麼?」她不禁發抖。
東方狂也早察覺她的出現,對石斛的粗心投擲不滿意後依舊把長臂擱在沙發扶手上。
「什麼的什麼?可以開飯了嗎?」
「我剛剛好像看到……」
「看到什麼?」
「亮亮的,很像……哎呀,我一時也說不明白。」她跺腳。
要是讓她多看清楚幾秒就好了,她就能看清楚石斛究竟藏了什麼叫人不安的東西。
「女人,就是愛猜疑。」慵懶的站起來,東方狂也領先往餐廳邁起步子。
「亂講!」
經過她身邊也沒停,嘟嚷嘟嚷的女生只好跟上去。
這餐飯倒也吃得差強人意,除了某些切得大小不一的蘿蔔丁、不太好下嚥的超級大塊肉……其他都還算完美。
梁菱光很希望這樣的「完美」可以每天都發生,每天都能見到面的「先生」,一起用三餐……這樣好像貪心了點,一天中有那麼一餐一起吃飯,然後每天都在同一張床上醒來就可以了。
不知不覺,人總會要得更多。
而失望也來得更快。
她不常在半夜醒來,每個月除了大姨媽來拜訪的那幾天除外,這晚,也不知是吃了太多肉食還是水果,梁菱光迷濛的跑了一趟廁所,回來,發現枕邊人不見了。
不會吧,她剛剛在浴室沒碰到他啊,就算有人進出,也有感覺吧。
迷迷糊糊的再把浴室門打開,沒人、沒人、沒有人。
瞌睡蟲跑得很快,她叫自己不要緊張,可是實在是控制不住。
還是,在她起床之前,床邊早就沒人了?
她連室內鞋都忘了要穿,咚咚咚的跑出臥室,看見了大廳的水晶吊燈是亮著的。
三更半夜,誰在大廳裡?
這次,她看清楚了。
點三八自動手槍、左輪手槍,甚至還有好幾把烏茲衝鋒鎗。
石斛還有鳶正把槍枝分配給許多彪形大漢,每個身上都刺龍刺鳳,看起來就是那種在道上混的。
她的心掉進了谷底。
「夫人!」眼尖的小弟看見了她。
石斛跟鳶雖然臉色慌亂,素來的訓練還不致讓他們弄慌手腳,他們背著梁菱光動作迅速的把人解散了。
「你們先走。」東方狂也叮嚀了兩人。
「是!」
梁菱光從脊椎末端開始冷涼,頭皮也無法明白的發麻。
「那是槍吧,槍都拿出來了,別告訴我那些都是玩具槍。」想打馬虎眼,門都沒有!
東方狂也沒有解釋。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有事要外出,不能陪妳了。」
老實說,他少有個人的時間。
從他懂事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家庭跟別人不同,一個地下社會,隨便一個決定攸關上萬人命運,他甚至沒有意氣用事的權利。
這一戰攸關曼哈頓的地盤重劃,他不能缺席。
「就這樣?」她氣得腦袋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妳要聽的是什麼,不過,不要干涉我的事!」
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了!她把眼裡酸酸的澀意逼回去,胸口塞著厘也厘不清的棉團。
「你要我少管你的事,很好,你不愛人管是嗎?」梁菱光開始自暴自棄。
「別惹我生氣!」這是他對她最嚴厲的態度了。
「惹你生氣又怎樣?你也想拿槍把我的腦袋轟個洞嗎?」他到底把人命當做什麼了?快意恩仇之後呢?
「妳是我的女人,只要聽話就好。」現在的她連聽話都構不上吧,他卻不能一走了之。
「你是我的男人,你也該聽我的!」
「妳到底講不講理?」
「不講!除非你告訴我三更半夜你落一堆人要去哪裡,什麼時候要回家?」等待,不管時間長或短,都不是愉快的經驗。
「我說男人的事女人不要管!」一股巨大的戾氣叫人不寒而慄。
她豁出去的站到他面前。
「我討厭囉唆糾纏的女人!」他撂下話。
梁菱光心酸的說:「如果你堅持非去不可,我們就離婚!」
喜歡就在一起,不合就分手,是孩子的遊戲也罷,談不上感情也好,總之,她再也不要這樣的擔心受怕。
東方狂也沒想到她會把離婚拿來當籌碼,急著要出門的他也是年輕氣盛,只丟下「隨便妳」三個字就消失了。
人若要在一起,神仙也擋不住,若是要分開,三秒膠也黏不住。
第七章
無法避免的衝突終究是發生了--
空蕩蕩的屋子,安靜無聲。
她一人站在房間的中央,突然覺得好冷。
她沒什麼好說、好想的,因為,從頭到尾,她跟東方狂也的一切都不是建築在感情上,這樣的開始真是糟糕透了,而這樣的結局……才是正常的吧?
再怎麼,只是沙灘上堆的碉堡,海水捲來,一切就不見了。
各種念頭瘋狂的在她腦子裡轉來轉去,突兀地,自從她搬入宅子後很少響過的電話,居然詭異的鈴鈴響了起來。
因為想得激烈,好一下才回神。
「哈囉!我是Angel,我現在不在家,嗶聲後請留言。」自動接聽的是預先設定好的答錄機。
「小菱,我是阿母啦,妳最近好嗎?」媽媽很親切的台灣國語從話筒裡出現揪回了她的神魂。
她連忙接起電話,忍住心裡頭掀起的萬丈波濤,「媽,我是小菱啦。」
「吼,我以為妳下在家,對著機器講話粉奇怪捏,美國的時差我不大會算,也不朱道妳那邊現在幾點,不過這不是重點啦,小菱,妳那邊應該放暑假了吧?」
「是啊,我開始實習了。」
「那很重要嗎?」
「還好啦,媽,妳打國際電話來關心我的實習喔,還是嫂子要生了?」國際電話很貴,大家都是能省則省,沒有大事絕對不打的。
「妳阿爸要過五十五歲的大生日啦,他要我問妳要不要肥來?」
「媽,六十歲才是大壽好不好?」
「啊,妳這個死小孩,妳阿爸想妳,他才不是要粗那個蛋糕咧,每次下豬腳麵線給他粗還嫌不好粗……」難得找到聽眾的老媽媽一不小心就多了很多的話。
也難怪,爸媽是老夫老妻,從來不說什麼甜言蜜語,媽媽有時受不了,也只能找他們這幾個孩子抱怨。
想想她也好幾年沒回去了,這節骨眼,被媽媽的聲音撩撥,莫名其妙的想起家來……
「阿哩咧,小菱妳怎麼在哭?誰欺負妳,回來阿母給妳當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