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來找我,然後才換我當鬼啊。」
他不說話,直接朝著聲音的來源走去,剛好她跑過他面前,他便伸手將她一把抓住。
「喂,你作弊,我還沒躲好耶!」她不服氣的說。「不算、不算啦!」
他們全身都是水,水滴不斷的從他的髮梢滴落,再滴到她的肩上。
砰的一聲,有人用力推開了門,司雪晨輕聲說:「是不是把拔回來啦?」
湛海藍探頭出去看,立刻又縮了回來,臉上的神情有如籠罩了一層烏雲。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瞥,但他看得很清楚。
那個跟在司啟聖後面的人,是他的母親喬安娜。
噴水裝置停止之後,照明燈也跟著暗了下來,突來的黑暗讓司雪晨嚇了一跳,差點叫出來。
湛海藍用手摀住她的嘴,小聲的說:「別說話,我們來玩捉迷藏。」
「換把拔要當鬼嗎?」她也用氣音小聲的說,一張小臉因為覺得好玩而笑得很開心。「那我們躲在一起,把拔一定找不到。」
「嗯。」
湛海藍聽見啜泣聲,又聽見了他母親說:「我再也受不了了……嗚嗚……」
他閉著眼睛,知道司叔一定將他母親摟在懷裡,輕聲的安慰著。
就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樣。
「把拔怎麼還不來找我們呀?」司雪晨等得有些不耐煩,甩脫了湛海藍的手,邊跑邊叫道:「把拔!把拔!」
「司雪晨!」湛海藍咬咬牙,追在她身後。
她張開雙手,藉著月光的引導來到那個高大的人影前面,然後愕然的停下腳步。
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
銀白色的月光裡,快速離開她把拔懷裡的人,是漂亮又高貴的太太。
喬安娜雙手摀著嘴,滿臉都是淚痕的她臉上充滿了震驚。
湛海藍的眼光讓她覺得心疼,他一定是誤會她了!「海藍,我……」
「我總算知道,妳為什麼一定要建這個溫室了。」他冷冷的說著,大踏步地從他們中間穿過。
「海藍!」喬安娜追出去,著急的說:「不是的,你聽媽說……」
「把拔,」司雪晨握著司啟聖的大手,「太太為什麼哭了,誰欺負她嗎?」
「是呀,有不好的人欺負她。」他蹲在她面前,抱著她說:「把拔很久以前就認識太太了,我們是好朋友,她哭了,把拔才安慰她。」
「我知道,就像我考試考不好,老師打我好痛的時候,把拔也會安慰我一樣。」
司啟聖微微一笑,「對,就是這樣。可是太太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哭了,她會不好意思。」
她馬上用手壓著嘴巴,含糊的說:「我不會說的。」
「雪晨好乖,把拔很愛妳。」他抱著她:「妳是把拔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我也愛把拔,把拔跟王子是我最愛的兩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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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雲霧混成了灰白色的天空,淒慘的雨不住的往下掉。
濕漉漉的草地上,一場葬禮結束了,來送行的人陸續的離開,拿著手帕擦拭眼淚的未亡人,被眾多的安慰和溫暖包圍著。
司雪晨穿著黑色的洋裝,自然卷的長髮綁成了兩根辮子,小小的鼻子被冷空氣凍得紅通通的。
她站在墳坑旁邊,知道從今天開始,把拔這兩個字就徹底的消失在她的生活裡了。
棺材上的百合被黃土蓋住了,跟著是更多更多的黃土,將六呎深的沉默,完全的填滿。
「雪晨!」杜書琴啞著聲音呼喚她,「該回家了。」
她呼喚著女兒,那個家,從今天起就只剩下兩個人了。
在葬禮舉行前,湛先生很好心的說將會照顧她們母女倆,知道生活無慮雖然讓她稍感安心,但失去丈夫的悲痛,卻不是這麼容易就能忘卻的。
除了悲痛,她還有著疑惑跟憤怒,她不明白她的丈夫為什麼會跟湛先生的妻子一起出車禍?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背叛,但丈夫卻再也無法向她解釋,她就覺得憤怒且難以原諒。
司雪晨跑過來,將小手塞進母親冰冷且發著顫的手裡,然而她的右手卻是空蕩蕩的,只能抓到空氣,因為她的把拔已經不在了。
她跟著母親的腳步走,不經意回頭時,發現大榆樹下站著一個人。
深色的西裝、黑色的雨傘,以及一張沒有表情的俊美臉孔。
司雪晨八歲的記憶,就終止在湛海藍那蒼白陰鬱的氣質裡,一直到很多年以後,她都忘不了。
第二章
自動玻璃門在司雪晨面前打開。
她將護照放回背包裡,穿過了這扇門,她才算真正回到了台灣,結束了她在美國長達十四年的生活。
要回家了,她居然覺得有些緊張。
八歲那一年,爸爸因為車禍意外過世了,媽媽傷心得連自己都照顧不來,更何況是照顧小小年紀的她,於是嫁到美國的小姑姑便將她帶回去照顧。
雖然小姑姑給她很多的關心和疼愛,可是司雪晨的心中始終覺得,如果在那些傷心的日子裡,她有陪在媽媽的身邊,也許現在就不會覺得自己像個不相干的人了。
雖然後來的結果證明,她的離開真的有助於她母親忘掉那些悲傷,而她母親也已經再婚了,重新有了個完整的家,但因為這些年的分隔,她與她的親情也淡了。
她母親有了新的丈夫,孩子,那個家又重新圓滿,而她卻變得好像是多餘的。
司雪晨甩甩頭,嘲笑自己的胡思亂想,媽媽或許有了新的婚姻,但還是她的媽媽呀。
1喂,妳擋到路了。」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她連忙往前走了幾步,微偏過頭說:「對不起!」
她的眼角餘光瞄到後面有一小群人,他們應該是一起的,除了走在前面的兩個人之外,其他人手上都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一個戴著漁夫帽、配上大墨鏡,打扮得很休閒的男人朝她笑了笑;而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則是面無表情、眼光銳利,看起來很冷酷的樣子。
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確不應該停在門前想事情,妨礙別人的出入。
但是對方似乎對她充滿誠意的道歉沒興趣,只快速的走過她的身邊。
「真沒禮貌。」她微惱的咕噥了一句。
哪有人這樣對別人的道歉不理不睬的呀!起碼也該給個沒關係之類的回應嘛。
那個穿西裝的男人突然停下腳步,好像是因為她哼了那一句,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似。
他側頭看著她。
司雪晨忽然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輕顫,這個男人有著一張如神祇般的俊美臉孔,更不公平的是,他還有一副非常好的身材。
他的眼光很明顯的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眉毛也隨之皺了起來,司雪晨不知道那代表什麼含意,不過她可是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原來是妳。」
司雪晨瞪大了眼睛,努力在腦袋裡搜尋這句話的意思。
原、來、是、妳?
就在她瞪大眼睛、一臉愕然時,自動玻璃門突然往兩邊大開,一大群人像黃蜂似的湧了上來,那種尖銳的叫喊聲差點把她的耳膜給震破了。
一大群女性同胞尖叫著同一個名字。
「寧檠!寧檠!啊--我們相信你!永遠都支持你!」
一名女記者粗魯的把麥克風送到漁夫帽先生的面前,差點撞到他的鼻子,大聲的問道:「你真的誘拐末成年少女嗎?」
那有如排山倒海般湧來的攝影機和麥克風,像盡責的前導,殺出了一條充滿尖叫和呼喊的震撼之路,一大群記者隨後也七嘴八舌的丟出了問題。
司雪晨立刻明瞭自己正身陷不知所以的兵荒馬亂之中,而她身後那群人則像是強悍的士兵,正用他們的軀體和手上的行李築起一道防禦。
被保護的,明顯是那個戴著墨鏡的男人。
在推擠中,她差點跌倒,及時穩住她的,竟是那個穿西裝的男人。
他一手抓著她前進,另一手則擋著不時冒出來的攝影機,冰山似的俊臉上似乎又蒙上了一層寒霜,感覺更冷了。
司雪晨就這樣被抓著,糊里糊塗的殺出了重圍,衝往一輛黑色的箱型車,後面還跟著一群只會尖叫的女人。
「放開我!」她瞪著已經拉開的車門,想甩掉手上鐵箝似的手。
「別吵,上車。」他冷著一張臉,伸手在她背後推了一把。
「喂,我不認識你,你們到底想幹嘛?」她雙腳抵在地上,無論如何都不肯跨上去。
誰知道這兩個男的想幹嘛?況且她怎麼能隨便上陌生男人的車呀!
「司雪晨,妳給我上車。」他的語氣充滿命令和不容妥協的權威。
「咦?你怎麼……」
她還來不及表示她的驚訝,那個戴墨鏡的男人已經伸手把她抓上車,還笑嘻嘻的對她說:「妳最好聽他的話。」
看湛海藍太陽穴旁的青筋也知道,他現在一定很火大,不論是誰洩漏了他回國的班機給媒體的,那個人肯定要倒大楣了。
湛海藍快速的上車,開上門,司機立刻開車,將一干媒體和影迷拋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