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拉著宋吉兒的手,一路往餐廳走去,「雪晨?雪晨?妳不是說想見見吉兒嗎?她回來啦!雪晨?」
她奇怪的說:「怎麼不在?可能出去了吧?這孩子,出去也不說。」
宋吉兒失望的說:「怎麼這麼不巧嘛!」
她當然不知道,在中秋月圓人團圓的日子裡,聽見她們的歡笑聲,讓司雪晨有多難過。
尤其是宋立仁說的那番話,讓她覺得自己是個麻煩、是多餘的。
當初小姑姑要她不要回來,就留在美國結婚生子,或許就是因為知道會這樣吧。
司雪晨沒有想到,她今年都二十三歲了,居然是個沒人要的孩子!
所以她悄悄的從房間的窗戶跳出去,遠遠的離開了那個已經不屬於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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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雪晨走在被浪潮聲和蟲鳴聲包圍的海邊樹林裡,在銀色月光下漫步的她,顯得有些落寞。
她回頭看著座落在黑暗中,散發著光亮的湛家大宅,靜靜的回想著她記憶中的熱鬧。
可能是因為喜歡舞會的湛海青結了婚,搬到市中心的高級住宅區去了,所以舞會也跟著他離開了。
她還清楚的記得,那一年她偷溜進去參加舞會遇到了湛海藍的往事。
過去這幾天來,她不斷的後悔著,為什麼她要讓湛海藍知道她的無能?
司雪晨從來不曾說出她的恐懼。
她的確是有恐懼視線、嚴重怯場的毛病,可是她從來沒有說出來過。
她的老師和朋友們通通都以為她的失誤是因為緊張,他們不知道她最大的恐懼是來自於無法面對群眾的注視。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她很困惑、也很痛苦。
司雪晨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站在舞台上的慾望有多強!
一陣樂聲混在浪潮裡,隨著夜風送進了她的耳朵裡。
那溫柔而熟悉的曲調讓她嚇了一跳。「那是把拔的歌!」
她有多少年沒有聽見過了?
她小的時候,最喜歡她把拔用葉子替她伴奏,讓她跳舞,只是他吹來
吹去,老是同一種旋律,從來沒有變化過。
司雪晨追著樂聲往前進,在銀色的月光下,一個人影背對著她,面對著大海。
那熟悉的旋律不斷地從他的唇邊傳出來。
她緩緩的走到他身邊,抱著膝坐下,側著頭看他用樹葉吹奏著她把拔的音樂。
湛海藍轉過頭看她,隨即又把眼光放在幽暗的大海上,看著起伏的浪潮。
「你怎麼會吹我把拔的歌?」
在他結束了演奏之後,她輕輕的說:「我把拔以前也常這麼做,他說等我長大之後再教我。」
「是嗎?原來司叔也會。」他把那片葉子撕成一片片,讓夜風將它們全吹走。
「嗯。你怎麼會的?」
「我爸敦我的,在一次他喝醉了酒之後。」
他父親從小就對他們兄弟倆很冷淡,也只有在喝了酒之後,才會想起自己是個父親。
「真巧。」她用手在沙地上畫著圈,1二少爺,我……我那天……」
「妳不用叫我二少爺,妳不是湛家的傭人,再說我也不喜歡人家叫我二少爺,」
「可是我……好吧,那我叫你湛先生吧。」看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她只好改口叫他湛先生。
「隨便妳!」他的聲音隱約有些火氣。「妳不在家吃月餅,跑到這裡來幹嘛?」
「我也不知道。那你呢?你怎麼也不在家吃月餅,跑到這裡來幹嘛?」
他簡單的說:「我家沒月餅。」
而且他家也沒有人。對他而言,中秋節就跟平常的日子沒兩樣。
他從小就習慣這樣的冷清。
「我記得以前中秋節的時候,大少爺都會請好多客人來,大家會跳一整晚的舞,最後還會放煙火,我以前很喜歡坐在樓梯上看呢,」
「他現在還是這樣,只是場地換到別的地方而已。」他看著海說。
「妳要是想去,我可以吩咐司機送妳過去。」
她搖搖頭,「我不想去。小時候,我每次的生日願望都是希望能被邀請參加你們的舞會;可是我現在長大了,已經知道什麼願望是會成真的,什麼願望永遠只能是願望。」
「聽起來妳變得比較實際了。」不再滿腦子的童話故事和美麗幻想。
「你還記得你曾告訴過我的話嗎?當時你說,我再過十年之後,就會拋棄那些夢幻的念頭了。」她笑著說,「其實,我八歲以後就不再想了,比你說的還要早好多年。」
他看著她,覺得她臉上的笑容淡淡的?讓他有些心疼,她看起來明明一副想哭的樣子,為什麼還耍笑呢?
「八歲以後?妳氣妳爸丟下妳,逼妳一夜之間長大嗎?」
這句話,狠狠地擊中司雪晨心裡最深處的痛,但她卻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確恨他的離開。
她搖頭,「我怎麼會氣我把拔?他愛我,如果不是意外,他不會丟下我的。」
「就像你,你知道你媽媽愛你,難道你會氣她不得已丟下你嗎?」
司雪晨現在想想,那段時間,湛海藍似乎也失去了媽媽。
「我不怪她,我也不會氣她。」他淡淡的說。「妳不知道吧?2
看她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對她爸完全沒有怨恨,他突然覺得不公平而惱恨。
為什麼這些不愉快都是他在背,而她卻還能笑?
她睜著一雙純淨的黑眸問他,「知道什麼?」
「他們是死在同一場車禍。」他冷冷的笑了笑,「差別在一個當場死亡,一個拖了七天。」
「我、我不知道,沒人告訴我!」她非常明顯的感到驚慌,「為什麼他們會在同一台車裡?」
「妳告訴我呀?還能是為什麼!」幾乎是立刻的,他後悔了。
他以為自己能做到把過去和現在分開,結果,他不是聖人,他居然希望司雪晨能為她那不檢點的父親的行為感到罪惡。
他居然故意要她不再尊敬她父親!
「你怎麼能這麼想?」她瞪大了眼,一副不諒解的模樣。「一定有別的原因的!我把拔說過,他跟你媽媽是很好的朋友。」
他哈哈大笑,「是呀,妳就繼續這麼想吧。」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悲?你在暗示你媽背叛你爸耶!」她難以置信的說:「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我相信我看見的。」他看著她,表情有些陰狠。「別對妳不知道的事情下定論!」
「這句話你應該留給你自己!」她生氣的站起來,「我不許你污蔑蔑你媽和我爸!」
「妳……」他瞪著她,握緊拳頭,過了一會才說:「算了,妳不知道就算了!」
她不會知道他發現了什麼、知道了什麼。
司雪晨對著他大吼道:「我不想知道!你只會說謊、捏造事實!」
「隨便妳!」他也對著她吼回去。
這個中秋夜,沒有滿天炫目的煙火,只有他們爭吵的火花,照不亮黑夜,也點不燃他們心中的希望之光。
第六章
杜書琴在廚房俐落的挑著菜,忽然發現翻弄著碗裡食物的女兒,似乎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雪晨,怎麼了?有心事嗎?」她關心的問道。「說給媽聽好不好?」
「沒事啦,我只是有點心煩而已。」
她透過各種管道,取得了台灣所有芭蕾舞團的資料,大部分招收團員的活動都已經結束了,她打電話去詢問的結果,得到的都是明年還有機會的回答。
唉,她不想在這裡再討人厭一年了!
「是找工作的事嗎?」杜書琴握著她的手,「雪晨,要是跳舞的事不順利,就先緩一緩吧。」
「媽,我知道,妳不用擔心,我會先找別的工作的。」
總之,先找到工作,搬離這裡再說。
「湛先生說願意幫妳安排,他跟我提了好幾次了,我想再拒絕也不好意思,要不然妳就先試試看,要是做得好,也別想跳舞的事了。」
她總覺得當舞者是很不切實際、會餓死的工作,尤其是看她這樣四處碰壁,更是讓她這個當媽的覺得這種工作根本毫無保障。
跳舞可以當興趣,但可不能成為事業呀!
「媽,拜託妳叫湛海藍少管我,我才不需要他給我一份工作呢!」她有些氣惱的說著,還在為中秋節那晚的事生氣。
還好這幾天她到海邊去都沒有遇到他,否則她一定會更生氣的。
聽媽說他去美國開會了,過幾天才會回來。
杜書琴瞪大眼睛,一臉驚訝的說:「啊?雪晨,我說的湛先生是他爸呀!」
她雖然是湛家的廚師,但並不是傭人一類的,她一向稱湛可齊湛先生,而不像其他人叫他老爺或先生。
「噢。」司雪晨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忙紅著臉說:「是我弄錯了。」
「海藍也說要幫妳安排是嗎?」
「沒有啦!媽,幫我謝謝湛先生的好意,如果真的沒人要用我,我再請他幫忙,先讓我自己去試試看好嗎?」
1妳這孩子,怎麼跟妳爸一個樣!」她歎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人家要幫忙,接受就好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固執?難道等到自己失敗了之後,再來接受別人的好意,就會比較舒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