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開車技術真不是蓋的,無論在轉彎還是在狹小的山路上會車,他都能平穩舒適的前進,不會急踩煞車,也不用倒車再來一次,這點倒是比她的技術好上一點,她在心裡這麼偷偷的承認。
兩人沒什麼交談,氣氛顯得有些僵窒,她只好大開窗戶,將手臂斜撐在窗緣,專心欣賞山谷的景致。
當他們到達吉普車的地方時,修車場的人已經先到了。
「小竹,不是你載客人,怎麼換成客人載你?」技工阿忠胖胖的身軀,一看到葛愛竹,立刻上前來打招呼。
「人家怕我開車技術不好,所以要自己開。」她因為常常送車去保養或者修理,跟山下修車場的人都熟。
「先生,我們小竹的開車技術在這山上算是一流的啦,沒有幾個女人比得過她,不過比男人她還差那麼一點點啦!」另一位操著山地口音的強哥,取笑著她。
秦天只是淺笑,很同意他們的說法。
「死強哥,敢扯我後腿,下次別叫我幫你寫情書!」
「好啦,強哥香一個,別生氣。」強哥滿嘴通紅的檳榔汁就要往葛愛竹臉上親過去,她一個後跳,跳到了秦天身後。
「別這樣,快修車啦!」明知強哥是在開玩笑,她還是有些被嚇到。
看這個叫小竹的女生好像跟大家混得很熟,秦天頤著她的躲避,身子往旁一站,完全將她擋在身後。
「先生,換輪胎要六千塊,你換不換?」阿忠先談價碼。
「當然要換,不然我下不了山。」六千元算是合理價位,這修車場的人並沒有藉機抬高價碼,不像這個叫小竹的女生,老愛敲詐他。
「強哥,那開工了。」阿忠和強哥忙著將小貨車上的千斤頂拿下來。
「喂,那我可以回去了吧?」葛愛竹站在他身邊,這才驚覺自己整整矮他一顆頭。
「不行。」他一口拒絕。
「為什麼?」她反問。
「等車子修好了你才能走,你可是拿人手短。」他直瞅著她不放。
她被他太過邪氣的眼神瞧得有些心慌,這男人太不正經。她走到護欄邊,遠眺著天際,好避開跟他近距離的接觸。
阿忠和強哥的技術很好,沒多久便將輪胎換好,秦天試開後沒問題,一手交錢一手交車。
葛愛竹上了九人座,她示意秦天的車子先走,她可不想走在他前面,那她壓力可大了。
秦天沒有異議,車子一開就走人。
日正當中、吉普車、長髮男人、蜿蜒山路,這應該是多麼狂野的畫面,為什麼她心裡卻像哽了一團大棉花,悶悶地很不舒服?
第二章
台中的五月天,天氣已經熱到讓路上行人紛紛穿起短袖。
位於郊區的加油站裡,工讀生引領著一輛又一輛的轎車到適當的位置加油。
「小姐,加九五還是九八?」工讀生問得很公式。
秦天熄火下車。「九八,加滿。」口氣卻是明顯的不悅。
工讀生嚇得抬起頭來!明明車子裡的是一個束著長髮的女人,怎麼會變成男人怒氣的聲音?
「是你!」葛愛竹要不是加油管握在手裡,真想用力揉開自己的雙眼。
這麼巧!全省加油站這麼多,她來輪班的時間也不一定,卻這麼剛好遇上這個從背後看起來很像女人的秦天。
「這是你第二次把我誤認成女人。」秦天不悅的嘲諷,他可是堂堂的大男人,只有這個叫小竹的女生,老是叫錯他。
「你還記得我?」那已經是四個月前的事了,她覺得又驚又不可思議。
「沒有幾個女生會把頭髮綁得像村姑一樣。」秦天惡質的取笑。
他說起話來還是一樣的沒品,她決定不跟他計較。「吸血鬼,你是刷卡還是付現?需要統一編號嗎?」然後她將油管插入油箱中。
「付現,刷卡容易被盜刷。」他雖然留長髮,但不代表他喜歡被錯認為女人。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四個月前他在山上受困,然後跟這個叫小竹的女生有了交集;要不是她誤認他是女人,他怎會對她說話這麼刻薄?要不是她後來又敲詐他,他怎會跟她槓上?可是她也不差嘛,竟然用吸血鬼來反諷他。
他真是服了她了。
「你要加多少?」葛愛竹簡直是咬牙在問。在她面前說這種話,意思是她會盜刷他的卡嗎?她才不會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加滿。」秦天看著她氣鼓鼓的雙頰。「你還是這麼愛生氣?動不動就板著臉,這樣可是會嚇跑客人的。」
她瞪了他一眼。「開玩笑!我可是得過這座加油站的親善大使獎,我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還不是他自討臉色看!要不然她可是溫柔體貼的小女人呢。
「采風倒了嗎?」反正在等加油,他就隨意跟她聊聊。
「呸呸呸!采風經營得很好,非常好!」
「那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開學後都是在這裡打工的,寒暑假才會到山上去。我幹什麼跟你說這麼多!」她抽出油管,油已經加滿了。
秦天掏出了一張大鈔給她,轉身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等待她找錢。
她將零錢遞給他時,問:「你要礦泉水還是面紙?」
「礦泉水。」
她抱了七瓶礦泉水直接砸到他膝蓋上。最好痛死他!「你的吉普車該不會被撞爛了吧?」現在這輛可是日系的高級房車。
秦天唇角揚趄一抹淡笑,不計較她的報復行為。「托你的福,現在還好好的待在我家車庫裡。」
「你開車千萬要小心,可別出車禍了。」她假聲假意的關心。
他今天一身的絲質襯衫和西裝褲,有著距離外的精英味道,和在山上的自然隨性是完全不同格調。不過,相同的是,他所散發出來的惡質氣息。
「我只知道你叫小竹,如果我們還能再一次不期而遇,我想知道你的全名。」他對她飄了飄眼神,然後加速離去。
想知道她的名字?真是見鬼了!她怎麼突然有著窒息感?尤其他那要笑不笑的樣子,還真是非常非常的好看。
她還會再遇見他嗎?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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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打工的機會,葛愛竹向來是來者不拒,
無論是約聘的、計時的、按件的、論日的、代班的,她統統都接受,只要讓她有錢可以賺。
她的學費靠她自己,念高中的妹妹也得靠她,她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在課業愈來愈重的情形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時間兼這麼多差?
暑假期間她照例窩在山上幫胡雪安的忙,當然胡雪安給她的月薪不少,讓她可以不用為學費煩惱。
開學後,她就是大三生了。在同學的介紹下來到一間清潔公司應徵。聽說清潔公司的時薪很高,由於她有打掃民宿的經驗,又是大學在校生,比起一些歐巴桑,她馬上被清潔公司的人錄用。
這間清潔公司專門接名人富豪的生意,在上流社會裡很有口碑,定期定時為豪宅做大掃除的工作,而他們的清潔人員不但要有高中以上的學歷,還不能有前科記錄。
況且,要拿一個小時兩百元的高薪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但得用吊車吊在大型窗戶外洗窗戶,甚至得要敢爬高去擦拭高高在上的天花板,更得要清理廚房的油垢,甚至連抽油煙機都要會拆卸。
其它小如打蠟、使用磨石機、洗地毯、粉刷牆壁等,簡直要耐磨耐操,十八般武藝都要會。
幸好她個兒雖小,膽子卻很大,再苦再難做的事她都不怕,因為她只要每個星期來做兩天苦工,就可以賺到一個月的生活費;平常的時間,她就可以拿來用功唸書,也不用到處趕場的兼差。
星期六的今天,她和清潔公司的兩個阿姨兩個叔叔,來到一棟名人大廈裡,為一處六十坪的豪宅做半年一次的大掃除。
主人夫婦都刻意不在,只留下傭人在照看著。
今天主要是打掃房子內,所以不用冒著生命危險吊在大樓外。
兩個叔叔負責打蠟和洗地毯這種粗活,一個阿姨去清洗廚房,一個阿姨去洗廁所,而她年輕,手腳俐落,加上膽子大,這高處的陽台窗,就由她來負責。
有錢人家幹什麼這麼有錢?這間大廳起碼挑高三米六以上,雖還不是樓中樓的設計,但已足足比一般房子高了許多。
一整面的景觀玻璃,映照著窗外的河濱景致,她踩在鋁梯的最頂端,一手拿抹布一手拿噴槍,好美呀!她什麼時候才住得起這種房子?
作作白日夢可以,現實的工作還是得趕快完成,她是沒有時間來哀悼自己的可憐一生的。
她已經熟練到光靠兩腳的力量就可以移動梯子,根本不用爬上爬下浪費時間。
就在她擦完眼前那塊玻璃,想要移動鋁梯時,低頭往下一瞧,客廳內不知何時走進來一位束著長髮的女人,正在電視櫃前不知在找什麼,那背影好熟,想著想著,她手中的抹布就這麼不小心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