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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嚴沁

  她以為他會打電話來,但是沒有,電話一直寂然無聲,直到她沉沉睡去。

  三天之後已是若男的宴會了。雪凝始終沒有接到雨濃的電話。

  這個男人——明明猜到是她,為什麼不肯打來?他太驕傲,是不是?

  雪凝把自己留在家裡,陪父母吃完晚飯,看了一陣電視,突然湧起彈琴的情緒。

  很久沒有這情緒了,她很高興,終於她又平靜下來,心中再無牽掛了,是不?

  喜悅地到琴室,愉快地按著琴鍵,行雲流水,珠落玉盤的琴聲流瀉出來。漸漸地她已渾忘了一切,把自己完全投入音樂中。

  她彈了很多曲子,興之所至什麼都彈。音樂聲中,不但自己投入,心也變得安寧,變得平靜了。

  琴聲靜止,她長長的吸一口氣,正預備站起來,突然聽見後面的掌聲。掌聲?她轉頭,看見了雨濃——鄒雨濃。

  他溫柔地笑著,眸中隱有笑意,視線專注地停在她臉上。他似乎來了很久。

  「你——」平靜愉快的心湖,再也湧不上氣泡。

  「我來了,」他說:「也重見你的笑容。」

  「誰讓你來的?」

  「我自己。」他目不轉睛:  「我也是溫若男的客人,我去了,看不見你,於是我立刻趕來。」

  「誰說過我要去?」

  「我猜的。」他笑得曖昧:「那天大雨中他接你走。」

  「你從來不曾瞭解我。」她搖頭。

  「我知道。只是——沒有信心,這陣子你的態度令我遲疑。」

  「誰的態度不妥?」她的笑容收斂。

  「以前的都別提了,我們大家有點誤會。」他坦然望著她:

  「我送淑賢和堅志回美國了。」

  她皺眉,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淑賢——是我的表姐。」他很困難地說。

  「也是你前妻。」

  「不是——」他衝口而出:  「只是表姐。堅志也不是我的兒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講。」

  她怔怔地盯著他。分明是他自己講的,怎麼又不對了?

  「我是和她——淑賢正式結過婚,但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不會和她同住一間臥室,不會和她同睡一張床——當年她堅持說堅志是我骨肉,我沒否認是因為當時她——處境很尷尬,那個男人不要她,在台北這是極丟人的事,我只能跟她登記結婚。」

  她以為自己在發夢,這麼怪的故事。

  「後來去美國,她認識了剛離婚的丈夫,那男人很會討女人歡心。於是我們的」假「婚姻就此結束,她正式嫁了給他。但她無法帶堅志,只好我帶著。後來他們離婚——以後的情形你都知道了。」

  她一直在思索,很多問題:  「你為什麼肯為她作出那麼大的犧牲?」

  「我們從小在一起,如姊弟;她是聰明而早熟的,也許這兩樣都比普通人過分些,反而害了她。」

  「這樣你就委屈自己?」

  「我不能見死不救。且有一夜我醒來,她在我床上。雖然我肯定沒做過什麼,也百辭莫辯。」

  「她威脅你?」

  ☆☆☆☆☆☆☆☆☆☆  ☆☆☆☆☆☆☆☆☆☆

  「沒有這麼嚴重。只是堅志的父親並不是好人,她跟他在一起——我有點責任。」

  「你介紹的?」

  「我——拒絕了她的感情,她受到傷害。」他搖頭。

  她是愛他的,雪凝沒有猜錯。淑賢再次回來找他,根本不是與丈夫性格不合,而是始終愛他。

  「為什麼要拒絕她?」

  「從來沒愛過,怎麼接受?在這方面我極固執,」他苦笑:「而她誤會,以為我一直不結婚就表示她有希望。她不是壞人,只是太任性,把事情弄糟。」

  「或許是我——把事情弄糟的?」她笑起來。

  和她想像的不盡相同,是不是?他是個講原則的人,和她一樣,他們有著同樣的堅持。

  「你弄得怎樣糟都沒關係,我會替你收拾一切,」他微笑:「我已打定主意,一輩子這樣做。」

  「那天在雨裡的事——你不生氣?」

  「不。如果換成我,我也那麼做,」他搖頭:「我一直沒有把事情交待清楚,我明知你不喜歡淑賢,還要你們見面。若那時你肯多跟我在一起,她會知難而退。」

  「誰知你心裡想什麼?」

  「以後要學習瞭解,」他握住她的雙手:「如果你不瞭解我,將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

  她凝望著他,心中充滿喜悅與滿足。

  「為什麼要去了溫家才來我這兒?」她雞蛋裡挑骨頭。

  「我沒有把握,也小心眼兒,」他說:「非要自己看見才肯相信。」

  「他們知道你來我家?」

  「當然。我說——」雪凝沒來?不行,我現在趕去陪她。「然後我離開。」

  「我——再彈一曲,專為你。」她轉身坐下。她就快控制不住滿溢的喜悅了。

  彷彿一切雨過天晴。雨濃興致極好,他提議去「踏青」,雪凝第一個反對。

  「又不是春天,踏什麼青?」她笑。

  「對著你,我就糊塗了,」他也笑:「我們去旅行,不不,去郊遊,不,去野餐。」

  「放暑假我們四個人去日本旅行,現在去野餐。」冷敖說:「去粉嶺。」

  於是就這麼說定了。雨已過,陰也過,雪也融,現在是晴天,萬里無雲。當然,還有陣陣微風。

  這天在校園碰到很久不見的陳蔭,他已考完畢業試,神情愉快,情緒很穩定。

  「明天我們去粉嶺野餐。」曉晴多口。

  「是嗎?」他揮揮手走了。

  曉晴立刻後悔:「怎麼辦?我多口告訴了他,他要跟去怎麼辦?」

  「不是我的錯。」雪凝笑。

  今天一早起來,大家都覺得特別興奮,說好了在冷家集合,然後,各人把食物搬上車。

  四個人坐雨濃的大車,剛要離開,後面有車按喇叭追上來。

  「溫若風?」雪凝皺眉。

  車上下來兩個人,若風和陳蔭。

  「我們能參加嗎?」陳蔭問。他看來有點興奮,有點不好意思,有點神秘,又有點害羞。

  「當然。」雨濃大方坦然地:「歡迎兩位。」

  「人多,會比較熱鬧。」冷敖也說。

  「不。還有一位,」陳蔭窘迫地:「是我的同班同學,黃筱琴。」

  筱琴?曉晴?是同樣的字嗎?國語讀音一樣。

  「歡迎,當然歡迎。」曉晴立刻後望。

  陳蔭招招手,一個斯斯文文的女孩子走出來。她和曉睛是完全不同的類型,但眉宇間有點相似。

  陳蔭為他們介紹。曉睛、雪凝互望一眼,都釋然的笑起來。陳蔭已不再固執。

  「那麼我開一輛車。」溫若風望著冷敖:「你們先走,我跟在後面。」

  「0K.」於是雨濃開車。

  一路上,兩部車子都開得很緊貼,很穩定,一直到達粉嶺一處可供野餐、燒烤的地方。

  溫若風還是有點古怪的樣子。但是陳蔭卻已坦然,他的全副精神都貫注在黃筱琴的身上。

  他終於接受了雪凝的勸告,除卻巫山另有雲彩,是不是?他終於沒有傻下去。

  他們圍在一起吃東西,談天說地,又有人打羽毛球,還跳繩,十足中學生一樣,但大家都快樂。

  惟獨若風,他一直落落寡歡,斯人獨憔悴似的。看在雪凝眼中,心中有點過意不去。

  「怎麼不打球?」她問。她主動地走到若風身邊。

  「哎——讓他們打吧,我沒打過羽毛球。」

  「可以學,很容易的。」她笑:「今天—你看來不很開心,」  是不是?「

  「我——雪凝,有一些事我早已知道,但一直瞞住你,我心裡很不安。」他說。

  「哦——」她好意外。

  「其實——我早知道淑賢、堅志和雨濃的關係,我也知道前一陣子雨濃離開是送他們回美國,但是——我沒講,我——自私!」他頹喪地。

  「不要這麼講,」她始終微笑:「這些事,後來雨濃都全告訴我了,也不是很重要。」

  「我覺得對不起你。」

  「講笑話。你是我最好的老師、兄長。」

  「還不是朋友?」他凝望她。

  「當然。我們是朋友。」她帶笑。有一絲猶豫。

  「這樣就好了。」他展顏而笑:「我一直在擔心,你甚至不當我是朋友。」

  「我只是個普通人。」

  「是。誰都是個普通人,你特別一點,雨濃更特別一點。」他說:「其實雨濃和淑賢的事,留學生圈子裡傳得很盛,所有人都說他偉大。」

  「感情的事有什麼偉不偉大的。」

  「他對淑賢根本全無感情,卻犧牲自己來幫她,這很不容易,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那倒是真的。」她點點頭。

  「若男走了我就更孤單,」他突然說:「我極少朋友,因為我挑剔,所以我不想失去你們。」

  「我們永遠是朋友。」她溫暖地笑:「你可以隨時隨地來找我們——當然,希望你合群一點。」

  「我不合群?」

  「你比較沉默、孤獨,有時還有點怪怪的。」

  「真的。可能我心中有事——以後我要改。」

  「你在學校的態度就很好,同學們都說你」溫暖如風「。你可知道這外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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