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掃興的人總是走到哪裡出現到哪裡,他們才吃了一會兒,樓梯砰砰砰地又上來了兩位男女,不上三十,氣焰卻極為囂張,後頭跟著掌櫃的和兩位店小二俱是愁眉苦臉。
「對不起,蓉格格,您瞧,是真的沒桌位了呀!」
格格?又有人溜出內城來了嗎?這又是哪一座府邸的格格?
正抓著一隻鴨腿大嚼的梅兒突然停下動作,耳朵瞬間拉長了。
「叫他們讓位!」
哇,好野蠻,又是另一位「珍格格」嗎?
「這……這……合桌可好?」
「你這老頭子不想活了嗎?我是恆親王府的格格,你敢要我與人合桌?去,叫他們讓位!」
恆親王?
梅兒的耳朵拉得更長了,雙眸亦不由自主地朝夫婿瞄去,卻見他若無其事地兀自挾肉吃菜,沒事人兒似的。
「蓉格格,跟我們一桌可好?」
就知道純格格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女孩兒。
「醜八怪,誰要跟妳合桌!」
太……太過分了!
梅兒立刻將忿然的視線移過去,見那嘴巴惡毒的潑婦是個近三十的女人,五官姣美,不過身材略嫌臃腫,說胖算不上,說不胖也下怎麼符合事實,總之,她年輕時必然是個天香國色的大美人,可惜如今已失去女性的迷人風韻,或許這就是她為何會如此惡毒的原因。
「那,我的桌位讓給妳?」
「誰要妳的桌位,四周都是人,擠死了!我要……」蓉格格不屑地轉動眼珠子。「哪!就那一桌,我要臨窗那個位置,快,老頭子,叫那兩個人滾蛋,本格格就要那個桌位!」
她指的正是梅兒這一桌,梅兒憤怒地瞪了半天眼,驀而轉回去學承貝子一樣自顧自喝酒吃菜。
打死她也不讓!
掌櫃的猶豫片刻,考慮到那桌的年輕男女面生得很,想來不會是多了不起的人,起碼不會比蓉格格更難伺候,於是便小心翼翼地堆滿笑容趨前致歉。
「對不起,兩位能不能……」
承貝子側過臉來正想說話,卻被梅兒搶先一句「死也不讓!」給堵了回去,他瞥了一下頭也下抬的梅兒,知道她有多厭惡如同珍格格那般刁蠻的女人。
「很抱歉,拙荊尚未用罷。」
掌櫃的臉馬上灰成冬天裡陰霾的暴風雪夜,呼呼呼捲著狂風,就在這時,那位蓉格格也注意到了承貝子,立刻踩著寸子扭過來。
「原來是你啊!有虐待狂的男人,你怎會在這裡?」
梅兒驚訝地看了那女人一眼,再望了夫婿一下,又看回那女人,目光已然轉變為恍然與憎厭。
原來這女人就是三格格!
而蓉格格身邊的男人同樣驚訝地看看承貝子,再覷向梅兒,神情倏忽起了一陣心虛又慌張的變化。
完蛋,是端柔公主!
由於擔心她又胡亂發脾氣,所以始終不敢讓她知道承貝子又娶了端柔公主,誰知道承貝子竟然會帶公主出外城,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不,他最後悔當初瞎了眼和這女人搞上一腿,讓自己掉進地獄裡永世不得翻身。
嗚嗚,人就是走不得半步錯路啊!
「我陪夫人來用膳,蓉格格。」承貝子平靜地說。
「夫人?哈,原來你又……幹嘛啦?」
「蓉蕙,別說了!」那男人驚慌地扯扯蓉格格。「別說了,他現在是……」
「讓她說!」語意冰冷,梅兒仍然盯著自己的碗筷。「我倒想聽聽她又想嚼什麼舌根了!」
蓉格格是刁蠻,但她並不笨,眼看自己的夫婿阿里袞那一副失措的模樣,還有四周那些奇特的眼光,她知道有什麼不對了,是承貝子攀上了什麼高官貴戚?或者是因為……
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是誰?是連她也不能得罪的人嗎?
不可能,身份再高貴也高貴不上她這個皇親,而且瞧那小姑娘那麼年輕,不過十五、六歲,更不可能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是……
「妳是誰?」
「承貝子的妻子。」梅兒看也不看她一眼。
「我不是問妳這個!」蓉格格不耐煩地說。「我是說妳是什麼身份?」
「身份真有這麼重要嗎?」梅兒慢條斯理地調過眼來。「好吧!如果妳真想知道的話,阿里袞,告訴她,然後要她依禮來見過我和貝子爺!」
「是,公主!」阿里袞苦著臉打了個千,再轉對妻子低語,心裡一邊詛咒自己沒出息的小弟弟替自己招來了這個到處蔓延的禍水。「蓉蕙,這位是端柔長公主與額駙,妳最好快點上前見過,否則……」
公……公主?!
恍如青天霹靂,蓉格格頓時目瞪口呆的傻住眼,好半天出不了聲,怎麼也沒料到竟是端柔公主,這下子她可真是撞到鐵板了!
真想繼續呆下去,可是阿里袞硬是又推了推她,提醒她現實是避不開的,她暗一咬牙,心念電轉,明白自己逃不過這一禮了,先皇已將她從郡主降為郡君,倘若再讓公主去皇上耳邊咬上幾句有的沒有的,她敢肯定已非常厭惡她的皇上定會藉機再把她降為最低品級的鄉君,她可不想落到那種淒慘的地步。
好吧!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大丈夫……不,大女人能屈能伸,為了百年的好日子,她這偉大的女人就忍了這一時之氣,沒什麼了不起的!
「蓉蕙見過公主。」她不情不願地福下身去。
「還有額駙。」梅兒仍不放過她。
「……額駙。」蓉格格咬著牙根喀嚓喀嚓響。
「很好,起來吧!」蓉格格一起身,梅兒又說:「這家酒樓已客滿,妳找別家去吃吧!」
蓉格格急忙轉身想盡快離開這個使她無比難堪的地方,豈料走兩步又被喚住。
「蓉格格,希望妳以後務必三思而後言,別亂嚼舌根,我想妳也不願意聽到有人傳言妳是個背夫偷漢子的女人吧?」
蓉格格抖了抖,幾乎是跑著逃下樓去。
至於掌櫃的依然青白著臉呆在原地,怎麼也料不到堂堂公主會跑到他這家酒樓來,而他竟然想趕人家走……
梅兒甜甜一笑。「掌櫃的,別緊張,我知道你是不得已的,不過如果你真的不好意思,那就多送盤冰糖肘子來吧!我們貝子爺最愛吃了。」
承貝子瞥她一眼,沒吭聲,直待掌櫃的離去後,梅兒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貝子爺,你不高興啦?」
承貝子眼觀鼻,鼻觀心地徐徐飲酒,好像沒聽到似的,梅兒咧咧嘴。
「貝子爺,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麼做,可是人家真的很討厭她嘛!」
承貝子放下酒杯,兀自舉箸挾菜放入口中,梅兒苦了一下臉。
「別這樣嘛!貝子爺,我以後不敢了好不好?」
承貝子依然不睬她,梅兒只好哭著臉給他看。
「貝子爺,我……」
竹箸落回桌面,承貝子無奈地搖搖頭。「以後不要再這麼衝動了。」
「我發誓!」梅兒忙道。
承貝子歎氣。「快吃吧!待會兒冰糖肘子來了看妳怎麼吃,那可是妳愛吃的,別賴到我身上。」
結果來的不只冰糖肘子,而是一整桌酒菜,退了也不行,人家不是要虧本了?梅兒想了又想,忽而靈機一動,轉頭揚聲大喊。
「純格格,我們叫的菜太多了,妳那一桌人也來幫我們吃,順便聊聊天好不好?」
自然,這一天他們什麼年貨也沒有採購到,兩手空空的回家,不過梅兒和純格格成了好姊妹,酒樓裡其它食客也見識到端柔公主的親切隨和,然後,大家開始相信……
傳言終究是不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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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後九日,無論公主嫁到了什麼樣的鬼頭蝦蟆臉,均需協同額駙歸宮謝恩--感謝皇上賜給她一個鬼頭蝦蟆臉夫婿,端柔公主自然也得按規矩來,她入宮行禮,承貝子則詣慈寧門外、干清門外、內右門外行禮。
當然,這不關親王格格的事,但珍格格偏就選這日攜同夫婿進宮來探望皇太后,其居心不想可知。
她要來欣賞欣賞梅兒的苦瓜臉。
「梅蕊,瞧妳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皇太后慈藹地端詳梅兒。「想是新婚生活愉快,夫妻恩愛吧?」
梅兒瞥一眼滿臉狐疑的珍格格,沒能如她的願,感到有點對她不起。
「回太后,梅蕊確是感激皇兄為梅蕊挑了一個良婿,額駙非常疼愛梅蕊呢!」
「是嗎?」皇太后高興地直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待會兒額駙來了,哀家倒要好生瞧瞧他。」
「太后,有什麼好瞧的,不就蒙古人嘛!高頭大馬的跟猩猩一樣,言語粗魯沒教養,」珍格格終於忍不住了。「哪裡及得上容恆,他阿瑪是軍機大臣,強將手下無弱兵,兒子自然也差不到哪裡去,何況他人長得又好看,太后您還是多和容恆聊聊,和粗人可沒什麼好聊的!」
眼見珍格格笑得好得意又囂張,梅兒卻僅是端莊高雅的微笑,絲毫不準備予以任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