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第三種解釋,是他在戲弄我。散播衛生巾和紙尿片有蟲的謠言的,根本就不是他,他只是想看看我的反應。但他為什麼要戲弄我呢?
「愛寶寶」有蟲的謠言終於也平息了,樂濤度過了兩個危機。我第三次見到高海明,不是因為工作--
星期天,我和夢夢到旺角看電影,我們經過一間模型店,那裡擠滿年輕男女,女孩子們乖乖地陪男朋友選購模型。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看著櫥窗內一輛鮮紅色的法拉利跑車模型,雙眼發光,好像他已經快要擁有這一輛跑車似的。
「不要看了,我累得要死!」夢夢催促我。
我們在模型店附近等候計程車,這個時候,我看到高海明拿著一隻大箱子走進模型店。
這天,他沒有穿西裝,只穿恤衫和牛仔褲,樣子看來更年輕,他可能是來買模型的。
他把箱子打開,拿出一架戰機模型,正是那天我看見他砌的那架戰機,店主看過之後,付錢給他,為什麼店主會反過來付錢給他?
店主把戰機模型收好,放在櫃檯下面。高海明收到一疊鈔票,放在口袋裡,便離開模型店。我連忙拉著夢夢走開,不讓高海明看見我。
「你認識他嗎?」夢夢問我。
「他就是那個衛生巾大王。」我說。
「我還以為衛生巾大王會是一個形容猥瑣的男人呢。」夢夢笑說。
我目睹高海明開日本小房車離開。以他的身家,即使要開法拉利,也是絕對開得起的。看來他是個頗低調的人,跟他的自閉性格一樣。
我拉著夢夢走入店裡,店主是個年輕小伙子。
「老闆,剛才那個把模型交給你的,是什麼人?」我問他。
「我只知道他姓高。」
「他為什麼會把模型交給你?」
「他是代人砌模型的,這個模型是別人買下的,他砌好了,當然要交給我。」
我很震驚,衛生巾大王竟然代人砌模型?
「你知道他做什麼工作的嗎?」我問老闆。
「我不知道,也許是個普通白領吧,砌模型可以賺外快。」老闆說。
我覺得好笑,高海明還需要賺這種外快?
「他砌的模型是我見過砌得最好的。」老闆說。
「他沒有買模型自己砌嗎?」
老闆搖搖頭。
這個高海明的行徑真是怪異。
我忽發奇想,問老闆:「我買一盒模型,可以指定由他砌嗎?」
「可以。」
我選了一艘戰艦。
「這個不行。」老闆說。
「為什麼?你說可以指定由他砌的。」
「他只砌戰機模型。」老闆說。
「只砌戰機模型?為什麼?」
「不知道,就是只砌戰機。」
「那就選一架戰機吧。」夢夢說。
「哪一架戰機最複雜?」我問老闆。
老闆在架上拿起一盒戰機模型說:「這個吧!這是F十五,很複雜的。」
「就要這個吧。」我說。
「我付一半錢。」夢夢說,「他每個月也做我幾天生意,該為我服務一下。」
「好呀!」我笑說。
「什麼時候可以砌好?」我問他。
「你們留下電話,他砌好了,我便通知你們來取,時間沒有一定的,不過,他通常很快交貨。」
「你可不要告訴那個姓高的,這盒模型是有人指定他砌的啊。」我提醒老闆。
老闆雖然一臉狐疑,還是點頭答應。
這個高海明上次戲弄我,說「蜂舒適」和「愛寶寶」有蟲的傳言是由他散播出去的,這一次輪到我戲弄他。
那天到樂濤開會,我故意經過高海明的辦公室,他果然聚精會神的砌著那架F十五戰機。
「高先生。」我跟他打招呼。
他輕輕點頭。
「這一架戰機很複雜呀。」我說。
他點頭。
我心裡不知多涼快。
「再見。」我輕輕地跟他說。
三個星期後,模型店老闆通知我,戰機模型已經砌好了。
「他砌得很好。」模型店老闆以讚歎的口吻跟我說,「這個人的確有點天分。」
戰機模型的確很漂亮,我看著戰機,想起我花了高海明三個星期時間和心血,心裡暗暗歡喜。
我把戰機模型捧回公司,放在辦公桌上。王真走過來問我:「是誰砌的?是你男朋友?」
「不,我男朋友在英國唸書。」我告訴她。
「是嗎?」她好奇地問我。
「還有八個月便畢業。」
「你提到他時,樣子甜絲絲的。」王真取笑我。
原來幸福是很難隱瞞的。
王真突然咳起來,咳得很厲害。
「你沒事吧?」我拍拍她的背。
「沒事,我身體一向都很差。」她說。
「你該調理一下身體。」
「我中西醫都看過了。」
「你該去做一些運動,這是最好的藥。」我說。
方元看到戰機,也來問我:「是誰砌的?很漂亮。」
「不能告訴你。」我故作神秘。
方元這個人好奇心重,硬要問我是誰砌的,我只得撒謊,說是朋友砌的。方元若知道我這麼斗膽戲弄高海明,可能會把我辭退。
我萬萬料不到,有一天,高海明竟然在我的辦公室出現。那天下午,我正在自己的座位上埋頭工作,一個男人站在我跟前,很久也不走開,我好奇抬頭看看,竟然是高海明,他看著我的戰機模型,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高先生。」我故作鎮定地稱呼他。
高海明跟我點頭招呼之後,便走進方元的辦公室。從方元辦公室出來的時候,他又站在我面前,他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問我:
「這個模型是你的嗎?」
「對,是我的。」
我的心卜卜地跳,害怕他會發現真相,如果他知道我戲弄他,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高海明端視戰機良久,似乎是要記憶一下這一架戰機是不是他的作品。
方元也走過來問:「什麼事?」
「沒什麼。」高海明說罷便跟方元道別。
「他為什麼會上來?」我問方元。
「他很滿意我們為他處理『蜂舒適』和『愛寶寶』的工作,打算長期合作,你的功勞很大。」方元說。
沒想到高海明在方元面前稱讚我,我覺得很內疚,要他用三個星期為我砌一架戰機。但這種內疚感很快就消失了,他不為我砌模型,也會為其他人砌模型。再想一想,我的擔心也是多餘的,即使他認出我的模型的確是他砌的,那又怎樣?這可能只是一個巧合,我到那間模型店買模型,並且找人代砌模型,而店主剛好就把這個模型交由他去砌。
我在高海明離開韻生之後兩小時,大概是晚上七時吧,也離開公司,走出大廈,我發現高海明正在大廈對面的便利店內看雜誌。他看到我,匆匆付錢買了一本雜誌便從便利店走出來。
「高先生,你還在這兒附近嗎?」我問他。
「你的戰機模型在什麼地方買的?」
「你為什麼對我的模型那麼有興趣?」
「那剛才去了那間模型店。」
他好像東西一切似的望著我。難道那個老闆告訴他是有人指定要他砌的?那個可惡的傢伙。
我裝著不太明白高海明說話的意思。
「你就是買模型的兩位女孩子的其中之一吧?」
高海明臉上突然露出一副得意的神色,彷彿是這個計劃瞞不住他。
我完全無力招架,不知道怎樣辯護。
「我的車子就停在前面,你有時間嗎?」高海明問我。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說有時間談談,還是有時間做些什麼呢?
他好像也說不出來。我和他在銅鑼灣鬧市中靜默了三分鐘,他終於再次開口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嗎?」
坐下來幹什麼呢?他也沒有說清楚,但他的表情完全沒有惡意,我於是答應他。
高海明開的是那輛我在模型店外見過的日本小房車,開車的時候,他沒有說話,我看出他並沒有為被我戲弄的事不悅,這一點使我稍為寬心。
他把車停在灣仔一條小巷,帶我進去一間意大利餐廳。
「你喜歡吃什麼?」高海明問我。
「我還是頭一次吃意大利菜。」
「那吃天使頭髮並吧。」他推薦。
他也要了一客。
所謂天使頭髮其實是一種很幼的意大利粉條伴以少量龍蝦和醬汁。
「你喜歡吃這個嗎?」我問他。
「我喜歡它的名字,味道卻不怎樣。」他說。
「能夠單單為了一個名字而吃一味菜,也挺浪漫。」我說。
「你為什麼要指定由我替你砌模型?」他盤問我。
「我沒有。」
「那天你看到我砌模型,露出很得意的神色。」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斷。
「是嗎?你為什麼要替人砌模型?」我反問他,「你實在用不著替人砌模型啊。」
「你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要找人砌模型嗎?」高海明反問我。
「當然是他們自己不會砌模型,所以要找人砌啦。」
「找人砌模型的,通常是女孩子。她們買模型送給自己喜歡的男孩子,並且欺騙這些男孩子,模型是她們花了很多時間和心思砌的。」
「這些男孩子會相信嗎?」
高海明的模型砌得那麼好,根本不可能是那些女孩子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