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信良疲累地睡了,沈魚把毛毯鋪在他身上,牽著他的手,睡在他的身邊,她給了這個失戀的男人一場性愛,是最好的慰藉,如果他醒來要忘記一切,她也不會恨他。
翁信良在午夜醒來,看見沈魚赤裸睡在他的身旁,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他的喉嚨一陣灼熱,很想喝一杯水,他在地上找到自己的外衣,把它放在沈魚的手裡,沈魚握著衣服,以為自己握著翁信良的手,翁信良站起來,穿上衣服,走到廚房,他找到一罐冰凍的可樂,骨碌骨碌地吞下去。
沈魚站在廚房門外,溫柔地問他:
「你醒了?」
「你要喝嗎?」翁信良問沈魚。
「嗯。」沈魚接過翁信良手上的可樂,喝了一口。
沈魚望著翁信良,翁信良不敢正視她,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沈魚的鼻子不舒服,連續打了兩個噴嚏。
「你著涼了?」
「不,是因為咕咕。」
「你家裡也有一隻相思?」翁信良在客廳裡看到兩隻相思。
「這只相思是不會唱歌的。」
「不可能,不可能有不會唱歌的相思。」翁信良逗著籠裡的相思,它果然不唱歌。
「沒有愛情,相思也不會唱歌。」
「我還是回家。」翁信良穿上衣服。
沈魚雖然失望,可是,他憑什麼留住這個男人呢?是她先伏在他身上的,男人從來不會因為一場糊塗的性愛而愛上一個女人,何況有另一個女人,在他心裡,有若刻骨之痛。
沈魚送翁信良離開,他們之間,突然變得很陌生。
「再見。」
「再見。」沈魚目送他走進電梯。
沈魚站在陽台上,看到翁信良離開大廈。
「翁信良!」
翁信良抬頭,沈魚攤開手掌,不唱歌的相思在他頭上飛過。她希望它回到林中會歌唱。
翁信良看著相思在頭頂上飛過,沈魚為什麼也有一隻相思?而她從來沒有提及過。翁信良忽然明白,她原來也想要緹緹的禮物。
相思鳥在他頭頂上飛過,沈魚在陽台上望著他離去,翁信良覺得肩膊很沉重,他想哭。
第五章
當馬樂找他喝酒的時候,他不知道該不該去,但還是去了。
「看見你重新振作,我很安心。」這個好朋友對他說。
翁信良只管喝酒。
「你有沒有見過沈魚?」馬樂問他。
翁信良點頭:「你和她——」
「看來她不愛我,她愛的另有其人。」
翁信良低著頭,連馬樂都知道她愛著自己,翁信良卻一直不知道。
沈魚騎在殺人鯨身上出場,贏得全場掌聲,只有在這個地方,她才感到被愛。
在辦公室裡,沈魚接到翁信良的電話。
「今天晚上有空嗎?」
「嗯。」沈魚快樂地回答。
「我們一起吃飯。」
沈魚趕回家中換衣服,放走了沒有愛情的相思,愛情飛來了。
在餐廳裡,翁信良和沈魚一直低著頭吃飯。
「你要甜品嗎?」翁信良問沈魚。
「不。」她心情愉快的時候不吃甜品。
翁信良要了一個西米布甸,他平常不吃甜品,但這一刻,他覺得該用甜品緩和一下氣氛。
「前天晚上的事,我們可不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翁信良低頭望著面前的西米布甸。
沈魚抬頭望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痛恨這個男人。
「我不想害你。」翁信良沉痛的說。他不想因為悲傷,而佔一個女人的便宜。可是,沈魚卻不是這樣想,她認為他反悔。
沈魚衝出餐廳,一直跑,跑回海洋劇場。翠絲因為懷孕被隔離了,以免力克不小心傷害胎兒。力克和曾經是情敵的米高在池裡嬉水,它們又成為好朋友了。
沈魚打開水閘,力克、米高和所有海豚同時游到大池,沈魚脫掉衣服,潛進水裡,她的自尊受到了極大侮辱,一個曾經進入她身體的男人對她說:
「那天晚上的事就當作沒有發生過吧!」
她知道未必有結果,卻想不到男人竟然那麼怯懦。
翠絲不甘寂寞,在池裡不斷發出叫聲,沈魚把水閘打開,讓翠絲游到大池,力克連忙游近翠絲,跟它廝磨。沈魚留在水底裡,只有水能麻醉她的痛苦。在水底裡,她看到了血,是翠絲的血。沈魚連忙把力克趕開,翠絲痛苦地在水裡掙扎,血從它下體一直流到水裡,然後化開。
沈魚唯有傳呼翁信良。
翁信良趕來替翠絲檢查。
「你怎麼可以讓力克接近它?」翁信良責怪她。
「翠絲怎樣了?」
「它小產。」
關於翠絲小產的事,必須通知主任獸醫大宗美及海洋公園管理層。
「明天我會向大宗小姐解釋。」沈魚說。
「沈魚——」翁信良欲言又止。
「不用說什麼,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這點我很明白。」
翁信良欲辯無言,他只是不想欺騙一個女人,卻做得很笨拙。
第二天早上,沈魚向大宗美自動投案,但翁信良比她早一步。
大宗美怒罵翁信良:「你怎麼可以因為自己心情不好,便讓力克接觸翠絲?
你知道一條小海豚的價值嗎?」
「對不起,我願意辭職。」翁信良向大宗美深深鞠躬。
「我會考慮你辭職的要求。」大宗美說。
「大宗小姐——」沈魚不想翁信良替她頂罪。
翁信良連忙搶白:「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要向主席報告這件事情。」大宗美說。
大宗美離開,沈魚望著翁信良,不知道是否應該多謝他,然而,若不是他,沈魚不會把翠絲放在大池,令它小產。一條小海豚因他的怯懦而犧牲了。
「你以為你這樣,我們就可以打個平手嗎?」沈魚倔強地說。
「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真是謝謝你。」沈魚掉頭走。
翁信良無可奈何,他向來不瞭解女人。如果沒有遇上緹緹,他也許會愛上沈魚的,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
晚上,沈魚喂咕咕吃飯,脫毛的相思經過翁信良的治療後,已經痊癒,卻顛倒了日夜,快樂地唱著歌。沈魚把洗好的衣服掛在陽台上,那件毛衣,是翁信良那夜吐過東西在上面的,沈魚抱著毛衣,用鼻子去嗅那件毛衣,毛衣上有一股衣物柔順劑的花香味,沈魚卻企圖嗅出翁信良口腔裡的味道。
門鈴響起,難道是翁信良?不,是馬樂。
「我剛在附近探朋友,來看看你。」
「為什麼不先打電話來?」
「我怕你叫我不要來。」馬樂直率地說。
沈魚失笑:「喝茶好嗎?」
「嗯。」
沈魚泡了一杯茶給馬樂。
「馬樂,你愛我嗎?」沈魚問他。
「不愛。」馬樂說。
沈魚很意外,她以為馬樂會哀痛地說:
「愛。」
她想從他身上得到一點慰藉,想不到連這個男人都背叛她。
「這不是你想聽到的答案,對不對?」馬樂問她,「如果我答愛的話,你會快樂嗎?我想不會,因為你愛的人不是我。」
沈魚無地自容,伏在陽台的欄杆上。
「我永遠不可能成為翁信良,你也永遠不可能成為緹緹。」
「我從來沒有想過成為緹緹。」
「但你不會拒絕做她的代替品。」
是的,翁信良和她纏綿的時候,是把她當做緹緹的。為了得到他,她扮演緹緹。
在馬樂面前,她堅決否認:「緹緹比我幸福,她在一個男人最愛她的時候死去。我永遠不會是她。」
「沈魚,你是一個很好的情人,卻不是一位好太太。」
「為什麼?」
「你會傾盡所有愛一個人,但跟你生活卻是一個負擔。」
「所以你也不愛我?」
「你根本不需要我愛你,你知道我喜歡你的。」馬樂溫柔地說。
沈魚在陽台上看著馬樂離去,感覺跟看著翁信良離去是不一樣的,沒有愛情,背影也沒有那麼動人。
她決定從明天開始放棄翁信良。為什麼要從明天開始?她想用一個晚上眷戀他。
第二天早上,沈魚抖擻精神回到海洋劇場,翁信良比她早到,他替翠絲檢查,它的情況已經穩定。
「早晨。」翁信良溫柔地跟沈魚說,「那天晚上的事,對不起,我意思不是想當做沒事發生。」
她拒絕他的時候,他卻回來了。
「我可以當做沒事發生的。」沈魚跳進池裡,跟力克游泳。
翁信良站在岸上,不知道說什麼好。女人在愛上一個男人之後會變蠢,而男人在不知道如何安慰一個女人的時候,也是很蠢的。
沈魚故意不去理會翁信良,翁信良失望地離開海洋劇場,沈魚在水裡一直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無論如何不能恨他,她恨自己在他面前那麼軟弱。沈魚拿起池邊的哨子,使勁地吹出一串聲音,她把愛和矛盾發洩在刺耳的聲音上,海豚聽到這一連串奇怪的聲音,同時嘶叫,殺人鯨也在哀鳴,它們也被沈魚的愛和矛盾弄得不安。翁信良在劇場外聽到這一組奇怪的聲音,好像一個女人的哭聲,他回頭,是沈魚,沈魚在岸上忘情地吹著哨子。一個女人,用她所有的愛和熱情來發出一種聲音,使得動物也為她傷心。十條海豚在哨子聲中不斷翻騰,它們是沈魚的追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