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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古靈

  老人家又欣賞了好一會兒後方才收起畫來,連另一幅都不用看了。

  「兩幅換兩幅,夫人可以挑畫了。」

  「呃,這個……」滿兒赧然而笑。「老實說,我不懂畫,這是要給我家相公作禮物的,所以能不能麻煩老太爺幫我挑?」

  老人家不禁哈哈大笑。「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要老夫替他挑畫呢!既是如此,老夫只好把最好的送出去,《寒江獨釣圖》與《觀梅圖》就給妳了吧!」

  滿兒歡天喜地的抱著兩卷畫軸離開馬老太爺府邸,躊躇滿志,心曠神愉。

  「走,咱們去犒賞一下自己!」

  「上哪兒,夫人?」佟桂眉開眼笑地直搓手。

  「上哪兒嘛……唔,咱們仍在孝期,不能太囂張,我想……呃,算了,咱們上清河坊隨便走走逛逛就行了。」

  ☆☆☆☆☆☆☆☆☆☆  ☆☆☆☆☆☆☆☆☆☆

  自隋開皇九年之後,吳山北麓的清河坊一帶便一直是杭州城區的中心和商賈雲集之地,入清以來更是商業鼎盛、買賣興隆,老店名店旗旛招展,布市珠市、酒樓茶坊,市聲鼎沸、晝夜不絕。

  「啊,印石,印石!」一眼瞧見一家賣印章石材與文房四寶的店舖子,滿兒又興致勃勃地湊上去端詳。「塔布,幫我看看,幫我看看,這印石可好不?」

  塔布尷尬地瞄了一下。「夫人,奴才不懂啊!況且爺已經有好多印石了。」

  滿兒回眸唇角輕勾,笑得俏皮。「可是金祿沒有。」

  塔布一怔,也笑了。「也是,不過奴才真不懂呀!」

  「夫人想要什麼樣的石材呢?」掌櫃的慇勤問過來了,是個四十多歲的斯文人,挺順眼的。

  「最好的,我要最好的!」滿兒不假思索地說。

  掌櫃的馬上取出最好的石材擱在櫃頭上。「那麼請夫人您瞧瞧,彤紅的瑪瑙、碧綠的孔雀石、光澤多變的虎眼石和晶瑩透明的水晶石,您中意哪樣呢?」

  滿兒咬著手指頭看了半天,卻挑上一塊紅帶黑,質地半透明且細緻的石材。

  「我家相公應該會喜歡這塊。」

  「有眼光,夫人!」掌櫃的讚歎地捧起那塊石材。「這可是雞血石中的絕品種——黑牛角地,精品中的精品,夫人真是有眼光!」

  「好,我就要這個。」

  「那麼夫人是要……」

  「現刻,刻我的字。」滿兒當場寫下金祿兩個大字,她已經練了很久,談不上好看,但還算端秀工整。「我知道,我的字不怎麼樣,但這是我送我家相公的,懂嗎?」

  「夫人的意思我懂,那麼請夫人上隔壁茶樓坐坐,好了馬上通知夫人。」

  杭州人愛斗蛐蛐兒,在城門口鬥,在市集裡鬥,也在茶樓裡鬥,滿兒上了隔壁茶樓才發現茶樓裡斗蛐蛐兒鬥得正熱鬧,便佔上了一副好座頭,一邊啃瓜子一邊看斗蛐蛐兒,又和佟桂塔布批評哪只蛐蛐兒鬥得好,閒適又愜意。

  「今兒天氣真好,唉,可惜我已經承諾老爺子不坐船了,不然待會兒咱們也租艘船去逛逛湖不知有多好。」一場蛐蛐兒鬥完,滿兒轉首閒看窗外街景,一面吃花生、吃蜜棗吃得不亦樂乎。「逛廟會也不錯,不過我還戴著孝,也不成!」

  不知為何,她說她的,塔布與佟桂卻都不予以回應,一點都不捧場。

  「哎呀,有人在賣藝呢,真想去瞧……」

  「柳姑娘,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妳,真是巧啊!」忽地,一個既陌生又有絲兒耳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想望。

  「嗯?」滿兒疑惑地回過頭來,想瞧瞧是誰……

  噗!

  滿口花生、蜜棗渣非常有力的噴射出去,蕭少山閃躲不及正當其衝,讓那口噁心的渣渣在他胸口噴出另一幅杭州美景,大渣渣是山,小渣渣是樓,口水泡泡是水,有山有水又有樓,只要不太挑剔,也可以排上西湖十一景了。

  當然,蕭少山並不怎麼欣賞這幅美景,白慕天更是濃眉直皺,塔布咬住下唇不敢笑,佟桂的臉色格外古怪,滿兒一時不知所措,滿臉惶恐,唯有白燕燕還鎮定得很,劈頭便罵過來。

  「喂喂喂,妳這女人是什麼意思啊?三哥好意跟妳打招呼,妳居然這樣對他!我看大哥的眼光也不怎麼樣嘛,竟會看上妳這種女人,又老又粗魯,真是……」

  老?

  滿兒朝佟桂橫去一眼,意謂:看,人家都說她老了,可見她是真的老了吧!

  「燕燕!」白慕天低叱,「少多嘴!」再轉對滿兒致歉。「抱歉,這是舍妹白燕燕,一向任性又刁蠻,說話口不擇言……」

  不用問,肯定是蕭少山那個大嘴公告訴她的。

  「喂喂喂,大哥,我哪裡任性又刁蠻,說話口不擇言了?」白燕燕不服氣地反駁。「明明是她……」

  「閉嘴!」白慕天臉色微沉。「否則就給我回去!」

  一聽見「回去」那兩個字眼,白燕燕立刻吞回舌頭,不情不願地住了嘴,兩眼卻好像要殺人似的瞪上了滿兒,滿兒連忙陪上笑臉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只是稍微被嚇了一跳,所以……」

  稍微?

  那要是真的被嚇一大跳,豈不是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不,這並非姑娘的錯,是我們不好,無意中見姑娘在此,故而上前打招呼,不想卻嚇著了姑娘,莫不成是姑娘和人約好在這兒……」

  和人約好?

  和誰?

  男人?

  「不不不,」滿兒又驚恐起來,聲音尖銳得好像胡琴拉錯了音,兩手亂搖,臉都綠了,「我們沒有跟任何人約好,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人都沒有,我是出來替我家相公買禮物的!」扯扯佟桂,又向塔布拚命使眼色。「對不對?佟桂,塔布,我是出來替相公買禮物的,沒有跟任何人約,快告訴『他』呀!」

  「對,夫人是出來替爺買禮物的。」佟桂連聲附和。

  「是這麼回事。」塔布使力點頭。

  白慕天與蕭少山不禁狐疑地相顧一眼。

  她怎麼了?這樣慌慌張張的好像見了鬼似的,與其說她是在作回答,不如說她是在向誰解釋什麼,難道剛剛那一下真的把她給嚇壞了?

  這麼膽小?

  「我們倒是和人約好了,」蕭少山輕聲解釋,居然還有點溫柔,就怕一個下小心把滿兒活活嚇死了。「可是一、二樓的桌位都已滿座,所以我們想能不能和姑娘共坐一桌?」

  「沒問題!沒問題!」滿兒連忙把佟桂拉到自己身邊。「桌位這麼大,大家一起坐沒問題!」

  於是,白慕天和蕭少山雙雙道過謝後便面對滿兒落坐,塔布本就坐在滿兒右手邊,白燕燕一人獨佔滿兒左手邊。

  滿兒左右兩邊來回看看——還有空位,再將目光投注於白慕天身後,那兒還站著個人,一個抱了滿懷東西的人,她奇怪地問:「他不是跟你們一道的嗎?怎麼不坐?」

  白慕天尚未及回答,白燕燕便輕蔑地說:「他是下人,不用坐!」

  滿兒揚了一下眉,而後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他是下人啊,對喔,下人不是人,當然不用坐。堂堂青幫幫主愛怎麼折磨下人也沒人敢說話,在杭州地面上,青幫也就跟皇帝差不了多少了,所作所為狂妄霸道一些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你說對不對啊,白公子?」

  白慕天表情有點難堪,但仍然沒來得及開口又被白燕燕搶了先。

  「妳這是什麼意思?」白燕燕嗓門扯尖。「我家的下人要妳管那麼多閒事,我愛罰他站就罰他站,要罰他跪就罰他跪,就算我打他罵他踢他,甚至打死他也不關妳的事!」

  原來允祿身上的烏青是這麼來的。

  「怪了,我說了不行這兩個字了嗎?是不是妳耳朵有毛病,聽錯了吧?」滿兒冷冷地嘲諷道。「我只說你們青幫財大勢大,比官府大、比朝廷大、比皇帝大,天大地大就數青幫最大,所以你們想幹嘛就幹嘛,就算打死人也不用償命,我說錯了嗎?」

  「妳……」

  「住口!」白慕天臉色很難看,「燕燕,妳再多嘴,我就叫少山先帶妳回去!」然後回頭向身後的人點點頭。「你也坐下吧。」

  他身後的人怯怯地瞄一下塔布讓開的位置。「可是,大爺……」

  「你們大爺叫你坐你就坐嘛!」

  滿兒興匆匆地起身,親自去把那人拉到自己的位置按下,將他懷裡的東西全堆在白燕燕身旁的椅子上,再把佟桂推去和塔布一起坐,自己大大方方地佔據那人身邊的位置,眼底清清楚楚寫著「捉弄」兩個字:「捉」在右邊,「弄」在左邊。

  「你真是可愛啊,要不要認我做姊姊啊?」

  白淨透紅的臉蛋上透出一抹不知所措的赧然,「我……我……我……」小小的嘴吶吶不知該如何回答。

  「哎呀,還會害羞呢!」滿兒大剌剌地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十足十大男人吃小姑娘豆腐的輕佻樣,看得白慕天一陣愕然,蕭少山下巴脫臼。「告訴姊姊,你幾歲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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