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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古靈

  好半晌後,他才呻吟著停止,輪到那些被救上畫舫的人開始尖叫。

  「撞過來了,他們的船撞過來了呀!」

  滿兒抬眼一看,樓船果然撞過來了,她下意識也跟著尖叫。

  「快點,夫君,他們的船要撞……」

  話還沒說完,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樓船好像被雷公拿支大鐵錘猛捶了一擊似的,那足有三層的樓幾乎全塌了,船上的人一半掉下水宛如落水狗似的啪啪啪亂拍水——就像先前被他們打翻船落水的人一樣,另一半人在甲板上跑來跑去,驚慌失措的大叫,倉皇得彷彿垃圾堆裡被追打的耗子。

  自然,樓船也不再前進了。

  這突發的狀況看得那些被救上畫舫的人錯愕得目瞪口呆,魚娘和大鬍子更是吃驚不已,怎麼也沒料到那個看上去二十五、六歲卻依然純真無比的醉鬼竟有如此高絕的功力。

  瞇著眼,金祿慢吞吞地收回手,轉身搖搖晃晃東倒西歪的摸回長楊上,再動作遲鈍地躺好姿勢閉上眼。

  「為夫還要睡,請別再吵我,謝謝。」他口齒不清地喃喃道。

  滿兒哭笑不得地跟過來。「夫君,你不是要找弘昌嗎?」

  「唔。」

  「他就在那條船上喔!」

  金祿並沒有即刻予以回應,滿兒還以為他又睡著了,過了好一會兒後,那雙醉意仍濃的大眼睛才慢吞吞地又打開來,朦朦朧朧的。

  「弘昌?」

  滿兒點點頭。「對。」

  眸中忽爾掠過一絲冷靨,金祿又慢吞吞地坐起來。「塔布。」

  塔布上前。「奴才在。」

  「去把那小子給我抓過來!」

  當塔布飛身過去抓人時,滿兒倒了好幾杯冷茶給金祿喝,又叫佟桂擰毛巾來給他擦臉,好不容易終於讓他清醒了一點。

  「娘子。」圓溜溜的眸子困惑地徐徐掃過船上所有人。

  「嗯?」

  「咱們船上為何多了這許多人?」

  「還不是弘昌害的,」滿兒沒好氣地說:「為了好玩就弄翻人家的船,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所以就讓他們統統上咱們的船上來了。」

  「他們的船……」金祿望著魚娘和大鬍子。「也翻了?」

  「沒有,是他們把人救到咱們船上來的。」

  金祿頷首,不再多問。「娘子。」

  「又幹嘛了?」

  「為夫好想吐,頭又暈,真的很難受啊!」金祿哭喪著臉喃喃訴苦。

  居然撒起嬌來了!

  「好好好,以後不要再喝醉了,嗯?」

  「真的不用再喝醉了?」金祿可憐兮兮地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

  滿兒險些失笑。「不用了!不用了!」

  金祿頓時誇張的鬆了一大口氣。「謝娘子恩典!」

  見他那副滑稽的德行,滿兒不由大笑,一面告訴大家可以放心休息,待會兒就會送他們上岸回家去了。

  就在大家安心的陸續席地坐下來休息時,塔布抓著一個年輕人飛落在甲板上。

  自那頭至這頭,年輕人那張嘴幾乎不曾停止的咆哮怒罵,然而當他的視線一個不小心落在金祿身上,狂吼聲猝然中斷,那張長得還挺端正的臉也因驚恐過度而扯歪了,旋即慘叫一聲,魂飛魄散地拔腿便逃。

  「我說,弘昌,我現在頭痛得很,最好別讓我去追你,不然我會先打斷你兩條腿再說話,所以……」金祿揉著太陽穴,慢條斯理地說。「還是你自個兒乖乖過來吧!」

  年輕人頓時一個錯腳狠狠地摔了一大跤,然後,苦著一張驚僵的臉,磨磨蹭蹭的考慮了老半天,終於決定遺是乖乖聽話比較妥當,畢竟眼下他是在湖中央,也無處可逃,於是兩腿好像被綁上了千斤重大石似的拖呀拖的拖到了金祿面前。

  「跪下!」

  毫不遲疑地,年輕人立刻撲通一聲跪下,頭低低的,半聲不敢吭。

  除了滿兒、佟桂和塔布之外,其他人再一次張口結舌地看傻了眼,包括另一條船上的那些紈褲子弟。

  金祿繼續揉太陽穴。「告訴我,小子,誰讓你出來的?」

  小子?

  兩人看上去一般年歲,他竟然叫那個年輕人小子?

  眾人疑惑地面面相覦,而那個年輕人則瑟縮了下,還是不敢吭聲,腦袋垂落得更低了。

  「你自個兒跑出來的?其實那也不關我的事兒,倘若不是你阿瑪請我幫忙,我才懶得理你。不過呢……」金祿展臂環住滿兒。「瞧見沒有?這是我的寶貝娘子,內城裡哪個不知我拿她當心頭肉,捧在手心上疼惜猶嫌不及,你卻撞翻了她的船,害她差點淹死,更該死的是,你撞她一次船不夠,居然還想撞第二回。說,我該如何處置你才好?」

  年輕人開始簌簌抖索。

  「不說?那就由我來決定,我想……」金祿很認真地考慮一下。「索性要了你的腦袋吧,你認為如何?」

  話聲甫落,年輕人突然咚咚咚磕起頭來。

  「饒了我吧!請看在阿瑪面上饒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你阿瑪死了。」金祿淡淡道。「即便他沒死,我也從不看任何人的面子!」

  「那……那……」年輕人驚恐地眼珠子亂轉。「頡娘……」

  「你沒聽清楚麼?我說我從來不看任何人的面子!」

  「可……可是皇上……」年輕人臉色發白,兩排牙齒開始打架。

  金祿輕哼。「別以為皇上還會為了你阿瑪而顧著你,告訴你,你阿瑪的位子已交給了弘曉去坐,連寧郡王的位子也給了弘皎,皇上給你阿瑪的夠多了,就算我摘了你的腦袋,皇上也不會說什麼。」

  聞言,年輕人不禁絕望地痛哭起來。「饒了我吧!求您饒了我吧……」

  剛剛還威武雄壯,囂張得不得了的人,這會兒卻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嚎啕大哭,看得大傢伙兒不禁驚愕地直發愣。

  「那我呢?看不看我的面子?」一側,滿兒突然打岔進來。

  金祿蹙眉側過眼來。「娘子,妳這是……」

  「他很可惡,但是……」滿兒兩眼祈求地瞅著他。「他額娘也很可憐啊!」

  金祿沉默一下,然後輕輕歎了口氣,「好吧,看在娘子妳的面子上,就饒過他這一回,不過……」雙眸又轉回去注定年輕人。「小子,先給我跳進湖裡去清醒一下你的腦袋,沒讓你出來就不准出來,聽見沒有?」

  「聽見了!」

  年輕人喜出望外地又磕了一個頭,一邊擦淚抹鼻涕,一邊乖乖跳進湖裡去作鴨子,但金祿好像仍不太滿意地搖了一下頭,旋即又定住,呻吟著捧住腦袋。

  「為夫要死了!」聲音淒慘得好像真的要掛了。

  滿兒噗哧失笑。「好好好,你再睡一下吧,睡醒了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話落,她欲待起身離開長榻,好讓金祿躺下來,誰知金祿卻抓住她不讓她起身,還旁若無人地躺下來把腦袋枕上她的大腿。

  「一步也不准離開!」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朝魚娘與大鬍子那邊瞥去。

  「可是我還要……」

  「一步也不准!」

  驚異於他語氣中的嚴厲,滿兒察覺到一定有什麼不對,於是溫馴地應允了。

  「好,我一步也不會離開。」

  金祿方始安心地闔上眼。「塔布。」

  「奴才在。」

  「靠岸後立刻去把李衛叫來見我。」

  「是,爺。」

  這會兒,大鬍子、魚娘與那些被救上船的人都明白了,不管金祿是誰,他的身份地位定然比固山貝子更高。

  片刻後,金祿又呼吸平穩地熟睡了,滿兒方才壓低嗓門吩咐塔布。

  「塔布,扔條繩子給弘昌吧,免得他淹死了,然後咱們可以靠岸了。」

  這個中秋夜,可真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經歷最「熱鬧」的一夜。

  第七章

  杭州有個西子湖,楊州也有個瘦西湖,兩者相比,一個如豐滿秀麗的雍容少婦,一個似修長清麗的窈窕淑女,各有其特色,同樣引人人勝,說起來,住楊州其實也不比住杭州差。

  只要不在意這小小的城市裡處處透著纖細小巧,是的,楊州並不比杭州差。

  「到楊州,金祿便租了戶小門小院的小宅子住下,雖然他幾乎都不在家,滿兒卻更能得其所哉,她終於知道食譜的問題在哪裡了,正好趁這機會好好磨練一下手藝。

  「一定要用他們山裡的材料作調味,還挺麻煩的呢!」滿兒嘀咕。

  「一定要用剛採下來不超過一刻鐘的蔬菜,這才麻煩吧?」佟桂跟著嘟囔。

  「在我看來,那反倒沒什麼。」

  「不會吧,夫人,難不成您是要……」

  「沒錯,回京後,我要在王府裡頭辟一座菜園!」

  至於種菜的人呢……

  一對女人兩雙目光不約而同聚於某人身上,後者不由呻吟不已。

  為什麼老是他?

  「娘子、娘子,為夫回來了!」輕快愉悅的聲音一路自院子喊進屋裡來。

  「回來啦,夫君,今天過得如何?」滿兒欣喜地迎上前去。

  「好極了!」金祿神采飛揚地摟住滿兒重重親了一下。「今兒又來一位黃慎,他的畫可奇了,善以狂草筆法入畫,變為粗筆寫意,往往寥寥數筆即能形神兼備,而且他專愛畫神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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