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兒,幫我扶他上車,我們先回盼玉樓一趟。」蘭澤吩咐道。
「可是……魏大人的雪宴……」江幾支吾地道。
「人命重要,還是雪宴?」蘭澤只道了一句。
少年遭暖意環繞,半睜開了眼,道:「這位……姑娘………」
「先別急著說話……還能走嗎?車就在那兒。」
少年努力止著發顫的牙齒,點點頭。
「那好……」蘭澤微笑,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向馬車。
上了車,蘭澤讓少年躺在炭火盆邊,馬車往回程走,蘭澤在爐旁烤了烤火,凍紅的手指逐漸恢復了感覺。
「多謝……姑娘……相……救……這……狐裘……」少年努力說著,一面想將狐裘還給她。
「等你恢復了再說……我想……你幾天沒吃東西了吧?」蘭澤問。
「嗯……」少年點點頭。
「江兒,等會兒回去,喚門房幫忙送他進去,先將他安置在我房間,等雪宴回來再做打算……記得喚廚娘熬些熱粥送來……嗯?」
「是,小姐。小姐要直接赴宴?」江兒問。
「嗯,再晚,怕搪塞不過去……」蘭澤沉吟,思索著遲到的好理由。
「那狐裘……」
「替我拿別件來……我有辦法向魏大人解釋。」
「……嗯,小姐。」
少年在暖暖爐火邊睡去,年輕的臉龐映照著火光。他幾歲了?十七?十八?只比她小一些吧……只不過,自己的心早就急速蒼老了,歡場女子的青春是供人買賣的不是?少年清朗的氣息是她不曾見過的。
「到了……」江兒道。
「去叫門房來幫忙……讓他睡吧。」蘭澤也弄不懂自己這種感覺,是對早夭的弟弟的虧欠感使然嗎?讓她暫時擺脫了計較利益的職業心態,這樣無微不至地想照顧這名少年……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呢……
蘭澤望著門房將他抬了進去,她歎口氣,接過江兒拿來的衣裘。她沒有時間想那麼多了,她必須快些去赴宴……
「小姐,今天什麼時辰回來?」江兒問。
蘭澤想了想,道:「可能不回來了。」她必須為自己的遲到做些彌補,最壞的打算,今夜,她可能必須陪宿了。
「嗯……」江兒點點頭。
「好了……我走了……」蘭澤放下車慢,吩咐車伕駕馬。
馬車漸行漸遠,最後成為雪地裡的一個小點,消失在路的那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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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澤,全部的人都在等你。」魏大人的口氣略帶責難。
蘭澤明艷照人地對在場的人致歉,露出無辜的笑容,在魏大人身旁坐下,呢喃道:「人家是為了找大人送的那件白狐裘才耽擱了嘛……」
說罷,她眼波流轉,掃向眾人,她的聲音控制得恰好,像是在說悄悄話,卻又足以讓在場的人聽見。
「那怎麼不見你穿來?」魏大人聽見她的溫言軟語,氣消了一半。
「那件狐裘是蘭澤最寶貝的呢……所以收在箱底,捨不得穿……今日賞雪,覺得相襯極了,想取出來,但後來看呀看……覺得它太美了,怕搶去今日雪景的風采呢……所以掙扎了好久……才決定不穿來……免得破壞賞雪的雅興哪……大人……這樣您還忍心責怪蘭澤嗎?」蘭澤挽住他的手臂,楚楚可憐的模樣把魏大人的魂都勻走了,哪裡還捨得怪她,況且,她這一番話,把他的面子都做足了,眾人不禁想見那比雪景更美的白狐裘長得什麼模樣。
「蘭澤姑娘可真會說話呀!呵呵……」在座的一名賓客道。
「可不是嗎?魏大人,看來您可尋到一塊瑰寶了……」另一名賓客附和道。
魏大人笑得合不攏嘴,一手摟著依偎在他身旁的蘭澤,一手舉酒敬在座賓客,宣佈雪宴開始。
「各位嘉賓,當此雪景,無詩不可,不如這樣吧……咱們以雪為題,各作幾句詩以助雅興吧……」魏大人道。
在座賓客齊聲附和,其中一人提出:「魏大人,即便是賦詩,也得分個高不是?那麼,誰來評判?獎賞又為何呢?」
「這……呃……」魏大人愣了愣。
蘭澤此時不著痕跡地接了口,道:「這麼吧……如果各位大人不嫌蘭澤才識淺薄,讓蘭澤來當個評判可好?贏的人蘭澤親手折一枝梅與之,並敬三杯酒。」她笑得清媚無邪。
「這個主意好……君子之爭……君子之爭……還有美人作為評判……」有人附議道。
眾人皆點頭稱好,蘭澤輕輕掙脫魏大人的懷抱,舉著道:「那麼,在蘭澤擊杯後比賽就開始羅……一炷香時間,然後請各位吟出自己的詩作……」清脆的擊杯聲響起。
在眾人搜索枯腸之際,魏大人再將她擁入懷中,捏了她的粉頰一下,寵溺地道:「多虧了你的慧黠靈巧……」
蘭澤眨眨眼,道:「再怎麼慧黠靈巧,還是得不到大人全心全意的愛護呀!」
「喔?怎麼會呢?我的心魂早就全被你這天仙勾走了,還不叫全心全意?」
蘭澤努著嘴,道:「與大人相見恨晚哪……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哪還輪得到蘭澤!」
「哎,這話可就說錯了,你要是肯進魏家門,名分上不是最大,但我一定最疼你呀……把最好的都留給你哪……」
「我不信,大人就愛哄我,等到蘭澤真的進了門,大人又想另覓五夫人了……」蘭澤在他耳邊低語,說罷,佯裝氣憤地背過身去。
「唉,我的好蘭澤,你真不相信我的真心?」魏大人陪著笑臉。
「不、信。」她搖搖頭。
「今天別回去了,嗯?我證明給你看!」
蘭澤早料到他會有此一招,她轉過身來,笑道:「這樣好了,大人也來賦詩,如果蘭澤覺得誰的詩最好,蘭澤就跟誰一宿。」
「這可不成……你是我一個人的。」魏大人急了。
「大人這麼沒信心?」蘭澤斜著眼問。
「當然不是!」魏大人急忙辯解,道:「我們別玩這種遊戲,嗯?我的寶貝蘭澤,我可不能忍受你跟別的男人相好……」
「大人,蘭澤可是寄身盼玉樓呀……由不得自己……」她緩緩地說。
「好、好、好…我答應你……把二夫人、三夫人都給休了……你跟了我,好不好?」
「這……蘭澤得回去跟媽媽商量……」蘭澤得到滿意的答案,便不再多說,她看著一往香即將燃盡,便對眾人道:「一炷香時間過去,各位是否準備好要吟詩了呢?」
巧笑倩兮,掩蓋了她深沉的心思,一如漫天紛飛的雪,覆蓋了大地的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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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澤回到盼玉樓時業已三更、雪宴結束後,魏大人又帶著她到他新建的宅第參觀,在那兒他已喚人擺好酒席,兩人對酌,又灌了她不少酒,消磨了一段時間,才讓人送她回盼玉樓。
蘭澤喝多了酒,腳步不太穩,門房見狀,問道:「蘭姑娘,要不要我去喚醒江兒?」
「不……不必……我本來說今晚可能……不回來……了……別吵醒她……我自己走……進去就好……」蘭澤堅持道。
蘭澤扶著牆,沿著熟悉的長廊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雪稍停歇,廊上紅融融的燈籠隨風搖晃,她看得有些暈,漸漸地她開始聞到了蘭草的氣味,那代表她快走到她的房間了,只不過,燈還亮著,莫非江兒還沒睡?可她明明要她不必等了呀……
帶著迷惑,蘭澤推門進去,前廳沒有人,後廂房燈影搖曳,在畫屏上投影了暖黃的光線,她隨手卸下外裘,走了進去,見到有人睡在她的床上,她按按額角,醉酒的她實在想不出任何解釋。
是一名熟睡的少年!由他清朗的五官,蘭澤努力的回想,他是……
蘭澤給自己斟了杯濃茶,那是體貼的江兒準備的;她坐在椅子上,慢慢吸著茶,覺得自己比較清醒了。
蘭澤記起來自己稍早時在雪地理救了個人,並叫江兒讓他睡在她房裡……只不過,他叫什麼名字?
蘭澤偏著頭想,不記得他是否曾告訴她,想著想著,一陣暈暈然的睡意襲來,她擱下杯子,支著額,漸漸地沉入夢鄉。
蘭澤被驚醒的時候,晨光已忽隱忽現。
「呃,對不起………哦只是想替你披上外裘。」少年醒了,充滿歉意地拿著她的衣裘。
「沒關係。」她微笑,道:「睡得還好嗎?」
少年點點頭,蘭澤望著他,覺得他眉宇間流露出的一股穩靜氣息讓他比熟睡時看來年紀要大得多,也給人一種書卷氣息,即便他穿著長工似的粗布衣裳。
「你叫什麼名字?」
「潘磊。」他微笑地欠了欠身,說:「多謝姑娘相救。」
蘭澤對這名少年有著莫名的好感,她起身,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濃妝未卸,皺了皺眉,便信步走至妝台前,對他道:「你是哪裡人?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會倒在路邊嗎?今年多大歲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