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嚴醫生,有……有一隻手捉住我……」快哭出來的小護士臉色灰白,一副快暈過去的模樣。
巡房經過的嚴醫生表情嚴肅的告誡,「別自己嚇自己,看仔細點是不是勾到什麼,死人不可能會做出任何舉動。」
也許是她的神情太驚恐,原本念上幾句打算離開的嚴醫生又走回來,推開門好方便進出。
「可是她……她真的捉住我的手,我……嗚嗚……我拉不開……」她嚇得沒力氣甩開,嗚咽著不敢低頭看死人的臉。
怕看到一張猙獰而死不瞑目的臉。
「真沒用,膽子那麼小還做什麼白衣天使,我帶妳看看是怎麼回事……」咦?真有一隻手從白布下方伸出,緊扣Miss周手腕。
話說到一半的嚴醫生忽然失去聲音,他以為是死後殘留電波的反射動作,一般剛死不久的病人都會發生不自主的抽動。
可是當他掀開布一瞧死者的面容時,先是被入目的一張臉嚇了一跳,久久無法回神的冷抽口氣,心裡同情死者的不幸。
而在他準備蓋上布的同時,一口熱氣忽地噴向他手背,他楞了一下當是受了護士影響的神經過敏,不以為意的多看了死者一眼。
這一看不得了,全院立即全員動了起來,皮膚科、外科等精英人才無一不到,幾乎所有的醫生都被急電召來,緊急進手術室進行會診。
其中最緊張的當然是被告知家人已死,返家打理喪治事宜的家屬,人才剛回到家還來不及坐下來歇口氣,一通電話又讓他趕忙往醫院沖,無視紅綠燈的存在。
於是此際手術室外除了著急的家屬外,還有追著來開紅單的交通警察。
甚至有不知打哪得知消息,聞風而來的媒體記者,來不及離開的警察們只好維護起秩序,不讓他們干擾醫院的正常運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對等候的人而言是一種難耐的折磨,每一次長針的走動就像如刀割心,漫長得有如一輩子。
不過感覺漫長只是一種心理狀態,其實時間並未耗去太多,先前的急救過程已為患者做過大致的處理,一大票醫護人員的聚集只是重新插上維生儀器,商量幾西西的藥物注射,以及觀察有何生理上的變化,後續的治療才是一大考驗。
死而復活對醫學界來說並非特別,但是傷得這麼嚴重,又停止呼吸整整四、五小時,就算救得回來也恐怕不樂觀,腦部缺氧的傷害是在所難免,他們已經抱持患者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性。
可是在病人忽然睜開眼大喊,「好痛,好痛,快幫我止痛,我的身體快燒起來了!」他們的表情不僅錯愕還呆如木雞,不敢相信奇跡真的降臨了,她的眼神清澈得有如一潭乾淨無雜質的湖水,明亮動人。
只是那張臉……唉!
歎息聲不住的逸出。
「我妹妹的情況如何,救不救得回來?」一見手術中燈熄,醫護人員魚貫的定出,一名心急如焚的男子立即大步上前。
「薛先生,你稍安勿躁,聽我們分析令妹的病情,她目前的狀況還算穩定,如無並發其他器官衰竭的現象,七十二小時後便會脫離危險期。」這是他們最新的觀察結果。
「你是說她活下來了?」
「是的,薛先生,令妹的生命力很旺盛,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她拚了命要生存,努力的汲取氧氣。
他卻沒有鬆一口氣的表情,反而更加冷肅的追問,「那她的傷呢?能回復到以前的模樣嗎?」
「這……」主治醫生為難的頓了一下。「薛先生,百分之七十的灼傷本就不好醫治,而且病人的皮膚細胞組織被大火燒得壞死,想要恢復以往細緻的肌膚不太可能。」
其實是完全無機會,他說得含蓄不想讓家屬過於難過,一些情況比她輕微的傷患都無法百分之百的痊癒,何況他妹妹的手肘已經被火燒得扭曲變形,再高明的整形醫生也不敢擔保她的手不會留下後遺症。
尤其她不只手被燒了,整個身體有一大半嚴重燒傷,神經受損不輕,即使勤於復健也恐怕無法恢復往常的靈活。
「若是做皮膚移植呢?再多的費用也不成問題,我們薛家負擔得起。」他不僅要救回她,還要救回她一向最注重的容貌。
寶兒非常在乎得體的外表,視同生命和驕傲,雖然他們希望她放鬆點,別刻意要求自己太多,但她仍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儀表,始終高貴如公主的維持優雅形象。
他不敢想像她一旦知道她現在的狀況是如此的糟糕,她是否還有勇氣挺起胸膛,以傲然的神情坦然接受她不再完美的事實。
「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主要是令妹的情形不適合移植,而且她本身也沒有足夠的皮膚可以移植,挖東補西不是最好的辦法……」
「不,我是指移植別人的皮膚,最好是幼兒到十五、六歲少女稚嫩的皮膚,我出得起錢購買。」為了妹妹的將來,薛聖哲不惜犧牲別人。
「嗄?!這個……」主治醫生愕然得說不出話,被他凌人的氣勢震懾住。
年紀輕輕不過二十五歲的薛聖哲已有未來企業家的氣勢,沉穩的氣度和冷厲的眼神頗有大將之風,叫人不容小覷。
薛氏企業是建築界的翹楚,以房地產和炒作上地起家,累積三代的人脈逐漸往政界發展,政商關係良好,奠定不敗的龍頭地位。
而從小刻意被以接班人栽培的他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領袖氣質,一投足一舉手都散發出不凡的光華,引領別人的目光跟隨他的意志而動。
「人體皮膚的來源由我負責,你只管給我找來最好的整形醫生,我不要看到她身上有一絲一毫的疤痕。」
「薛先生……」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強將腐朽化神奇。
年過半百的主治醫生才想開口安撫家屬的情緒,要他打消如此荒謬念頭,哪知本應麻醉昏迷的病人忽然大喊好疼,痛苦的泣音由燒燙傷加護病房傳出,薛聖哲立即越過他奔入病房。
雖是不合規定,但誰阻止得了呢!死而復活本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何況傷重的病患居然還能抗拒麻藥大聲喊痛,身為醫者也只有睜一眼閉一眼由他去,家屬的憂心他們能體會。
只是一向親密的兄妹並無恍如隔世相見的喜悅,薛寶兒迎面一句「你是誰?」讓呆立當場的薛聖哲有種遭雷擊中的感覺,那雙清靈如水的黑白大眼太純淨、太晶瑩,一點也沒有他所熟悉的清冷、淡漠。
「我……我是妳大哥,薛聖哲。」
「那我是誰呢?」原來她有個哥哥,真好。
她也不知道好在哪裡,只覺得自己似乎從未有過兄長。
「妳是我妹妹薛寶兒,我們薛家最重要的寶貝。」也是大火中僅剩的倖存者。
一場火毀去薛家的快樂,包括廚師、女傭和女主人,還有一對同父異母的姊弟,一共九人罹難,還有一具屍體不可考,直至兩年後仍查不出那人是誰。
第二章
「巫斯叔叔,你開這間店很陰森喔!你賣鬼是不是?鬼裡鬼氣放著鬼音樂,你冥紙收不收?我叫些好兄弟來捧捧場,包管你天天高朋滿座,收錢收到手軟,來日到了下面鐵定是大財主……」
喝!我閃,沒打到。二十幾年的相處可不是假的,他由小鬼變成精了,想暗算他沒那麼容易,人是會隨年紀的增長而長進,絕不可能老像小時候一樣動作遲緩。
鏗!鏗!
啊!話收回,他錯了,薑是老的辣,他被老傢伙騙了,他使詐找幫手,他要提出嚴重抗議,老欺少不要臉,會娶不到老婆。
摸著被彈珠彈中的後腦勺,已長成卓爾青年的雲清霈恨恨的瞪著他喊一聲叔叔的中年男子,態度像孩子似的不甘心遭到偷襲。
「什麼鬼音樂,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亂說話,這是我們巫界的巫樂,如同佛教的佛經,有清心靜魂的作用。」使煩躁的人心得到平靜。
他擠眉弄眼的指指自己的身高,「巫斯叔叔,我這個子還叫小孩子嗎?發育也未免太好了。」
老婆都拐到手了還叫他孩子,那哪天孩子蹦出個孩子又叫什麼,大小孩一起手牽手去踏青,提著野餐盒邊唱快樂頌。
呵--那很驢耶!一點都不莊重,不符合他一族之長的身份。
一想到此他就哀怨了,想他奸詐的老爸當沒幾年的雲氏族長,一句要陪老婆去德國看小舅子就把重責大任丟給他,與他親愛的繼母雙宿雙飛逍遙去,全無顧及兒子的「年幼無知」,雖然那年他已年滿二十。
然後逛完德國又去美國,聽說他一樣下負責任的親媽約他們去大峽谷遊玩,順便看看荒野上的大野牛,借口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
一晃眼他們竟然跑去非洲大草原和犀牛賽跑,一下子又出現北極與白絨絨的北極熊比賽捉魚的技術,兩個大雪人根本玩得忘了家中嗷嗷待哺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