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被綁架經驗的薛聖哲不像一般世家子弟,十歲那年被自家的保母夥同情夫綁至空屋,並將他毆打成傷意圖撕票毀跡,是小小年紀的他趁兩人喝醉之際由氣窗逃脫,未著鞋的負傷至附近人家求救,才得幸逃過一劫。
那時起他便下定決心要充實自己,舉凡各類防身術和武術都十分用心學習,甚至還到美國接受嚴格的槍枝訓練,以期有一天能以一己之力保護自己,保護家人。
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是救不了母親,當她被熊熊大火吞噬時,他正參加商界一年一度的聯歡晚會,與名模新歡耳鬢廝磨的打算共度春宵。
因此,他有很深的愧疚感,自責沒實現曾許下的諾言,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找出縱火的兇手,所以對火災中唯一的倖存者特別關心,幾乎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不允許她再一次出事。
「敢動我的妹妹,你是禿子摘月--妄想。」想摘薛家這顆明珠般的月亮還得過他這關。
長手一伸,眼神如炬的薛聖哲將來下及開口解釋的妹妹拉至身後,以己身為屏障加以保護,不讓她受一絲傷害。
「我不只動她,還吻了她,而且我的毛髮茂密不是禿子,更摘定了她。」閃身一避的雷米爾不與他正面為敵,但口氣猖狂得令人憎恨。
「找死!」
一出拳,落空。
微瞇的黑眸藏起心底的錯愕,自認為拳腳功夫不錯的薛聖哲連連出擊,令人意外的他連對方的衣服都碰不到,好像對著空氣玩單人遊戲。
他停下動作觀察眼前的男子,除了驚訝他出色的長相外,他還察覺出他異於常人的氣質,隱隱流動一股黑暗的氣息。
他到底是誰?他在心裡自問著。
一個人的好與壞可以由眼睛看出,但是他卻無從看出那雙眸光流轉的綠瞳藏著什麼邪惡思想,只覺得此人不如外在所顯示的簡單。
「死,不是難題,就怕生不如死,你有過想找一個人卻怎麼也找不到的恐慌嗎?好像心頭被刨去一塊肉,空蕩蕩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
那種感覺很空洞,孤寂的長蟲如吐信的蛇緊緊纏繞,無法呼吸卻死不了,四肢是麻木的,機械式的一步走過一步,什麼也不留下。
那時他眼中的天空是黑色的,花不再有香味,世界只剩下黑白兩色,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色彩。
他看到自己的墳墓矗立在石堆中,而他的身體開始腐爛,白色的蛹蛆從他的嘴巴、胸口爬出,而他的魂魄只能茫然的轉頭望向黑色的天空。
「你……」喉頭一緊,他的聲調令薛聖哲感到悲傷。
為什麼他會這麼說呢?難道他曾遭遇比死還殘酷的不幸?
「不過我並不想死,即使我的靈魂承受太多的磨難。」倏地,雷米爾的眼神變得狂肆。「我感謝你保護我的寶貝多年,但現在她是我的,你必須還給我。」
日復一日的追尋,他已經疲倦了,身體的累不及漫無目標的孤獨旅程帶來的倦意,他想停下來歇息一下,思考他究竟錯過了什麼。
而她在他崩潰前出現了,他知道嚴苛的考驗終於結束,不仁慈的老天決定放他一馬,將原本屬於他的送到他面前。
「什麼寶貝……」突地,薛聖哲明白他的意思,表情陰沉得可怖。「說出你的目的。」
「目的?」他飄忽的一笑,神情佈滿邪肆的魅力。
「要錢,我們薛家還給得起,只要你遠離寶兒,反之,你若衝著薛氏企業而來,我警告你別想利用我妹妹來打擊我們在商場上的商譽,你的詭計不會得逞。」他圖的不外是這兩樣。
商人想到的是金錢和利益,它們能解決大半的難題,一個具有貴族氣質的俊美男子會瞧上面容半毀的女孩嗎?說出去肯定沒人相信。
看遍人性醜陋面的薛家大少爺自從遭逢喪妻之痛的薛父無心事業後,完全接掌家業,所面對的虛情假意已超過想像,形形色色貪婪的嘴臉多得叫他反胃。
而他也是其中一員,一個掛上偽善面具的慈善家,他只在乎他的家人。
雷米爾嘲弄的勾起嘴角,對他可沒像對薛寶兒那般客氣。「被金錢支配的可憐蟲,抱著它們下地獄吧!甘為奴隸就得認命,別把自己想得太清高,人間的紙幣我還看不在眼裡。」
魔法的力量掌控世界的平衡,何愁庸俗的粗鄙之物,送給他墊腳跟都嫌麻煩,一堆廢紙。
要不是好友白髮巫師在他耳邊叨念個不停,又不斷灌輸人類的生存守則,他也不會一時被他慫恿,開起以販售魔法為主的商品的迷途屋,以人類的身份在此停泊。
人類對金錢的貪婪在他看來可笑至極,他們發明了紙鈔又反過來為它奴役,實在是不怎麼聰明的做法,他們被物化了。
「若是你喜歡堆積如山的金子,我還可以送你一座,讓你在棺材裡好好享受窒息的快樂。」被金子包圍的死法應該死得其所吧!
「大話。」薛聖哲嗤之以鼻。
「要不要試試,勇於嘗試是一種美德。」優美如藝術品的長指拂過黑髮,一陣怪風忽地揚起。
「你……」
訝於四周氣流詭異的轉變,面向謎一樣的綠眸男子,更為謹慎的薛聖哲按下腰間的發訊器,通知屋內的保全人員立即出動。
自從薛家大宅被人縱火又修復後,他二話不說地和飛鷹保全公司簽下長期契約,每天三班各有七人輪流駐守在家中,以防不時之需。
當然,他也可以僱用保鏢貼身保護,但要身手好又可靠的保鏢難覓,在用過一個小偷和一個騙子後,他決定交給私交不錯的好友負責。
其實,飛鷹保全公司也算是他一手創立的,他出資金統籌運作,而重義講信的好友負責管理,兩人相輔相成的創造保全業的高峰,但很少人知道他是幕後老闆之一。
「哥,他是我的朋友雷米爾,他不是壞人。」她可不希望他們真的打起來。
天真。「壞人臉上不會刻字,他剛才還企圖侵犯妳,要不是我適時的阻止他,妳的下場堪慮。」
.「我……我……不是這樣啦!」漲紅臉,薛寶兒支支吾吾不敢看她大哥。「他是鬧著玩。」
「鬧著玩?」眼一瞇,他質疑她話中的真實性。
「是啦!哥,他沒有任何惡意,純粹是朋友間的胡鬧。」她說這話時有幾分心虛,心跳得飛快。
她跳過細節隱而不宣,一來她覺得沒必要,二來她擔心他們會真的因為她的關係而起衝突。
但是相較她的不坦承,另一個當事人則大方多了,身形突地一移消失又出現,驀地將手伸向她一擁。
「不,她說謊,我心裡住了一頭惡龍,邪惡的朝她伸出魔掌,準備將她一口吞下肚。」就待時機成熟。
「雷米爾,你可不可以少說一句,我正在端正你給我哥的第一印象。」忍不住一吼的薛寶兒張口咬住他伸來的手指頭,忿忿的瞪他。
嘴角一抖的雷米爾似在忍笑,斜視被妹妹驚人之舉驚得呆若木雞的薛聖哲。「我給他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你不想來見我一次就被轟一次吧!成為我們家的惡客。」她敢說以大哥小心翼翼的個性,他絕進不了他們家大門。
除非他附上身家清白證明書,以及十名以上商界大老簽署的保證書,再加上一份財產明細表,否則他接近她的動機永遠受到質疑。
眼一挑,他一臉自信的輕啄她的唇,「妳認為有誰攔得住我嗎?」
「所以我才說是惡客嘛!」她小聲的低嚷著,埋怨他太我行我素。
在看過他所謂的「魔法」後,她知道沒有辦法阻止他來來去去,即使隔著一座又一座的牆,他依然通行自如像自己的家。
她不懂自己為何輕易接受他自稱的魔法師身份,不但不感到恐懼還視為理所當然,好像他天生就該是個會魔法的男人,以傲人的才能睥睨猶在泥裡求他乞憐的人們。
應該說她心裡的男人就是他的樣子,不管他是不是魔法師或是販夫走卒,她對他的眷戀依舊不變……
突地,薛寶兒心頭打了個突,她怎麼會用到「依舊」呢?說得好像相識很久似,他們明明是今天才認識的。
死而復生的她喪失大半的記憶,她不記得火災發生前的過去,也不記得圍繞在身邊的人事物,全賴父兄一點一滴的拼湊,她才曉得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不過從她醒來以後,她的個性大為轉變,以往力求完美、凡事要求高標準的小姐作風已然蕩然無存,她不再要下人將房子打掃得一塵不染,也不會拿主人的高姿態睨視為她工作的僕傭。
反之,她變得十分親切隨和,樂於與人親近,不因自己傷口的疼痛而遷怒別人,默默承受還佯裝不在意,笑著把悲傷藏起來,以快樂的一面掃去大家臉上的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