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怎麼辦?」蘇菲雅怯生生的瞪大眼睛。
「你問我,我去卜卦啊?」
是夜,哥德式的建築裡,一雙修長的腳正逐一踏過每一寸大理石地板,發亮的手工皮鞋、熨燙得一絲不苟的名師西褲、簡單卻高質感的襯衫,俊逸的臉孔英氣的五官,連浩延似笑非笑的睨掃過他的屋子。
榆木燈箱琉璃鏡就擺在書房角落,他看了看,手指輕撫而過,滿意的點點頭。
忽地,他皺起了眉,眼神凝重,因為黑曜石的桌面上疑似留下了四枚擾人的指紋,他微側著目光專注凝睇。
小巧的指腹,怕是打掃的女傭留下的,他瞪視半晌,低頭往桌面下一掃,果然下方還躲藏一枚大拇指紋,頓時眼前彷彿浮現了女傭是怎麼粗心留下指紋的手勢。
顧不得現在是深夜時分,連浩延抓起電話按下直撥鍵,「是我,家裡的鐘點女傭是新來的?」
「老闆——」酣睡的男子猛然驚醒,正坐起身,「……是、是的。」
「如果明天還留下指紋,就叫她走人。」嚴峻的口吻,沒有絲毫情感。
「是……是。」無端冒出一身冷汗,他戒慎恐懼的問:「老闆,之前您要我挑件傢俬放在書房,我已經遵辦,請問,您可否滿意?」
「那件東西是在潘芭杜揀選的?」
「對……榆木燈箱琉璃鏡。」口氣裡有強作鎮定的慌亂。
「嗯,看來是美觀實用兼具,我很喜歡,你的眼光總算有所長進了。」說話的同時,他的指腹輕輕撫過鑲在鏡面四周的琉璃,涼潤的觸感,讓人愛不釋手,驀然他停下手,「明天早上幫我安排主管會議,我有事要跟大家討論。」
話落,連浩延掛了電話,厭惡的抽起面紙,轉身將桌面的指紋擦掉。
連浩延,典型的商賈之流,從事歐美期貨工作,財富堆得像座山,血液卻冰冷得像初春雪融,或許該說,他的熱情早在童年已經死去一半,然後又在一個女孩的身上,被掠奪殆盡。
第二章
站在哥德式的建築前,武先生板著嚴肅的臉孔,「差點被你害死了,昨天你表現不佳!麻煩你今天心思多放點,別又給我出啥紕漏才是,要不然我臨時要打哪裡又找一個女傭?算我拜託你了,我的祖奶奶啊!」
「武先生,我昨天很賣力的,傢俱一塵不染,而且沒有亂動東西,更別說會落了垃圾、枯葉。」蘇菲雅辯解。
他冷冷的拎抓起她的右手,「不關枯葉、垃圾的事,壞就壞在你這隻手,好端端的幹麼留下指紋?我老闆看了火冒三丈,連夜打電話來斥責我,他說,今天你要是再留下指紋,就馬上走人,明天不用來了。」
啥,這、這也太太苛刻了吧,連丁點兒指紋都耿耿於懷。
向來好脾氣的蘇菲雅,不由得打從心裡漫生起一股悶氣來,賭氣的說:「可我本來就不是新來的女傭,是你昨天誤會我了,卻又不讓我有機會解釋,怎麼還能怪我工作表現不佳呢?」
他眼一直,「鬼扯,如果你不是新來的女傭,昨天幹麼在這門外瞎晃?」
「才不是瞎晃呢,我是為了要回那件榆木燈箱琉璃鏡才來的。」
為了傢俬!難不成她是賊嗎?「欸,蘇菲雅,我命令你馬上給我講清楚——」
「這件傢俬是我們單老闆的心愛物品,是非賣品,那天我一個不小心,失手把它賣給你了,我會來這裡,是希望你能夠請你老闆網開一面,把琉璃鏡還給我,我們潘芭杜會如數奉還所有金額的,當然,我也會給與部分賠償……」
響雷轟的打在他腦門上。搞錯了,真搞錯了!她不是清潔顧問公司派遣的新女傭,只是不小心跑來的路人甲。
武先生久久不吭一聲,靜默,讓蘇菲雅強烈的感覺到不安,只見他推推鼻粱上的眼鏡,目光凜凜的望著她,下一秒,失控大嚷,「你這該死的傢伙——」
「你、你不要這麼凶嘛,」膽小的蘇菲雅嘴—癟,懦弱的說:「有事好商量呀!我只是要拿回我們潘芭杜的東西,只要您願意把東西還來,我馬上就走,絕不會在這兒繼續礙眼的,我保證。」豎起手掌,她十分謹慎的誠信保證。
想走,沒那麼容易!這可是他等了半個多月才找到的新女傭,管她當初是什麼來意,想要回東西也好,誤打誤撞也好,總不能由著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眼下這丫頭若是跑了,他今天根本來不及找人頂替,別說連大老闆今天還要來用晚餐呢!不行、不行,絕不能讓她走,好歹得撐過今天。
他板起鐵面無私的臉,「沒有什麼好商量的,那已經是我老闆買下的東西了,怎麼可能再還給你們,這是你的疏忽,沒道理要我跟我老闆來承擔,東西我是斷然不會還給你的。」
「可、可是……」當真不還呢!那可怎麼辦好呢?蘇菲雅急得滿臉發悵。
「別可是了,既然昨天我們簽過合約,你就是新來的女傭,想走,除非是老闆親自開口要趕你走,如果你敢違約,我保證違約金絕對會讓你用一輩子來償還。」
「啥——」癡傻的連退了數步,蘇菲雅這才覺悟到,昨天她陰錯陽差簽下的名字,竟是如此的昂貴,昂貴到她現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完了,身陷囹圄,單老闆知道了一定會氣得破口大罵。
「快點工作了,想要回傢俬的事情休要再提,再提醒你一點,絕對不要故意作怪讓老闆辭退你,因為下場不是你我所可以想像的。」武先生姿態傲慢昂揚的旋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對了,老闆說今天要準備一人份的中式晚餐,五菜一湯,記得在六點前完成晚餐,然後乖乖離開。」
「還要晚餐?!」命令宛若是平地一聲雷,轟得蘇菲雅飽受驚嚇的跌坐在地上。
死定了,她可是連荷包蛋都鮮少成功過,這下子要如何料理出五菜一湯的中式晚餐?她有預感,今晚就是她的死期了。
她倉皇急迫的撲向客廳的電話,急急忙忙的撥了潘芭杜的號碼,「派翠西亞,是我,我完了,嗚嗚……」
語焉不詳的把她的遭遇泣訴一遍,滿心期待派翠西亞會有什麼叫人安慰的建議,孰料,電話那端的派翠西亞沉吟許久,用冷漠得不能再冷漠的口吻反問:「然後呢?你不想辦法解決,打電話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派翠西亞……」她果然是沒血沒淚的女人。
「我跟鍋鏟原本就不熟,你跟我哭訴也沒辦法,誰叫你自己蠢,賠了東西還簽下賣身契,總之,自己看著辦吧!」派翠西亞毫不遲疑的把電話掛了。
五菜一湯!她連荷包蛋都擺不平,怎麼有辦法生出五菜一湯的中式晚餐?真是要命的折磨。
白天大戰完這些昂貴的櫥櫃、傢俱、地板,小心翼翼的確認沒有任何疑似指紋的痕跡後,晚餐期限跟著逼近。
一不做二不休,蘇菲雅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打算跟這些鍋碗瓢盆拚了。
抓起菜刀奮力揮舞,從冰箱挪移至砧板上的待宰物被剁得支離破碎,屍塊漫天飛舞,不時還伴隨幾聲慘叫,不過都是出自她口中。
開大火,鍋裡油熱滾滾,將所謂的菜往鍋裡一扔,劈哩咱啦的爆點駭得蘇菲雅驚叫連連,雙腳在廚房裡手舞足蹈的狼狽四跳,一團混亂。
「嗚嗚……」她啜泣不止。
不消須臾,廚房已經宛若是二次世紀大戰後的滿目瘡痍,她沮喪的望著桌上的那所謂五菜一湯,把胸臆的氣歎得一絲不剩。
全黑,五菜一湯的顏色有志一同的陷入膠著的墨黑,而電鍋裡的飯,很不幸的米心仍處於堅毅不拔的狀態,她真不敢想像,當武先生口中的大老闆回來後,會是怎樣的一個暴怒情況。
愧疚之餘,她顫抖的寫下幾個字,留在餐桌上以示誠意——
對不起,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就在蘇菲雅滿懷歉意的把紙條壓在碗下時,車子早已駛入車庫停妥,說時遲那時快,唯一能夠離開這屋子的那扇門,已經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
她抬頭往牆上時鐘一看,「五點四十五分,不是還有十五分鐘嗎?怎麼會提早回來了?」她整個人頓時慌亂得像只無頭蒼蠅。
完了、完了,如果被大老闆看到她在這裡,這條小命鐵定不保,屆時別說榆木燈箱琉璃鏡要不回來,只怕她會因為這桌頂級黑色料理而丟了小命。
靈光一閃,「啊,桌下——」
起身匆匆關了屋裡的燈火,蘇菲雅彎翹起屁股,一古腦兒的鑽入桌底下,屏住呼吸小心等待時機脫逃。
身體方鑽入桌下,門也正好開啟了,真是要命的一秒鐘,她膽戰心驚的聽著腳步聲逐一踏過她賣力清掃過的地板,跳動的心臟劇烈得幾乎要爆裂。
捻亮燈,來人步履輕捷生風,就在她戒慎恐懼之際,連浩廷的心裡橫生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