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為了呼延國貴賓進貢開朝的事。」筆硯生恭恭敬敬。
「他們不是商議妥當了?」他目光如鷹,看也不看地拿過尚未批示的公文,又一一書寫裁示妥貼。
「可郭大人的意思好似要您當接風使,讓您在下個月二十代表朝廷與禮部前往接駕。」
寒梅眉毛不著痕跡地微微一挑,淡淡地道:「知道了。」
居然趁他溜出去的時候把這種麻煩事往他身上推?郭大人就是算定了他不在場,沒法子抗議?
很快地,數十件案子處置完畢,寒梅揉揉眉心,微惱地道:「我回去了。」
「可是郭大人——」大人特地交代過還要再來的。
「明日我自會尋他說去。」
他一撩衣下擺,跨步邁出大門。
午後陽光如此好,傻瓜才會將之浪費在案牘勞形上。不如典衣喝酒去!
* * *
小橋流水花飛去,庭台樓閣柳襲來。傅家大宅裡,無處不是怡人春色,明媚風光。
卓繡娘坐在一叢雪白香花下,坐著小小的石墩椅,低頭細細縫起衣衫。
她腳邊還有滿滿一籃子待縫的衣服,但是她小巧細緻的臉蛋上完全沒有不耐之色,她就像一尊白玉娃娃,寧靜安詳地細補手中的絲絹兒,讓五色彩繡一來一往間,緊系兩邊衣。
她長得纖小極了,滿頭青發緊實地挽成髻,隨意用一枝荊木釵簪住,小臉細緻如畫,笑意溫柔,通身青藍粗布衣也掩不住窈窕的身段。但是她的雙手卻滿而著細細傷痕和繭,雪白修長的右手指尖靈活地穿針引線,左手卻出奇的僵硬許多。
「繡娘,你怎麼坐在這兒縫衣裳?管大娘不是要你在西廂小房裡慢慢兒鑄嗎?」一名僕婦經過,忍不住笑問。
「張大嫂,謝謝你,這兒陽光好,我就著光縫補就行了。而且西廂小房雖好,管大娘又太客氣了,一會兒讓丫頭送茶送點心的,繡娘實在過意不去。」她溫柔微笑。
張大嫂見四處沒人,索性走了過來,蹲下身子笑道:「那是你這一手針黹著實好,我們上上下下做了幾十年的女紅還敵不過你呢!瞧你繡的花兒,鮮活得像只要噴下水就會活轉過來似的——嘖嘖,你可是織女來轉世的?怎麼這麼厲害呢?」
繡娘小臉通紅,頭垂得更低了,「張大嫂真會開玩笑。和您比,我這點小玩意兒算什麼呢?」
「姑娘,你這麼說就不對了。若不是你的針黹功夫絕頂出色,管大娘怎麼會安心把府裡主子們的衣裳都交給你縫繡?上回你幫夫人繡的那幾個荷包,她非但愛不釋手,還細細收在櫃裡捨不得用呢!」
她的臉更紅了,「夫人是個大好人,很是照顧我。」
「我是說真是。你才接了府裡繡黹工作一個月,就這麼合夫人的意,實在太不簡單了。」張大嫂羨慕地道:「若是我女兒也有你這樣一雙巧手就好了,每個月也能幫我多掙些銀子呢!」
繡娘不好再接口,只是嫣然微笑,溫和的模樣像是一朵雪白清淨的茉莉花,羞怯可人。
張大嫂又是哇啦哇啦講了一堆,到最後意猶未盡地拍拍裙擺起身,笑道:「姑娘今兒會早點回去嗎?如果有閒暇,可以到我那兒教教我女兒針線活兒嗎?」
她受寵若驚,「大嫂,我不行的!我的功夫還不到家,怎有資格教令千金?」
「你這是不願意嗎?」張大嫂臉垮了下來,有點小心眼地問,「還中你怕教會了我女兒,這府裡的針線活會換人做?」
「不不不,」她連忙搖頭,擔憂地睜大了眼睛,「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好,咱們說定了,有空你就到我屋裡來教我女兒。」張大嫂不由分說,笑瞇著眼道:「你知道我屋子在哪嗎?就是西側僕人房間倒數第三間。我等你。」
「張大嫂——」
張大嫂扭著屁股自顧走了,留下愕然的繡娘張大了小嘴,為難地扭絞著小手,結結巴巴連話都說不出來。
「人早走了。」一個懶洋洋的男聲突然響起。
繡娘低聲驚呼,小臉蒼白,倒退兩步,驚愕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高大男人。
這名好看的男人嘴裡叼咬著青草根,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微笑。
「你是誰?」她呆呆地問。
「你又是誰?」
「我姓卓。」她小臉一紅,心兒沒來由狂悸。
他是誰?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兒?這兒是傭僕的園子,難道他也是傅府中的傭僕嗎?可是他全身流露的氣質卻太過矜貴,一點都不像個下人——
她搖搖頭,小小聲告誡自己:「我幹嗎想知道這個?」
「卓什麼?」
「咦?」
他慵懶地重複一次,笑意隱約躍於唇畔,「告訴我。」
「你為什麼要問我的名字?」她小臉浮上一絲防備,又退了一步。
他微微一跨前,高大並充滿威脅氣勢的身影完全籠罩住她。明明她退了三步,為什麼他隨便一步就欺身到近乎貼靠她胸口?
她驚喘一聲,小手本能抱護住胸前,防禦地瞪著他,「你要做什麼?」
他眼底掠過一抹興味,懶懶地俯下身去,近到已然可以嗅察她呼喘出來的氣息,淡淡清機關報的茉莉香溜入他鼻端,奇異地騷動著他的感官。
繡娘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漲紅了小臉,震嚇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看著她驚如呆兔的模樣,手指情不自禁挲劃過她細嫩的臉蛋,低低輕笑,「叫什麼名字?」
「繡、繡娘。」她緊緊閒上了眼睛,心跳在胸口急擂得好大聲,怦撞得她幾乎聽不見自己的回答。
只要他別——別離她這麼近,要她立刻把祖宗八代統統背給他都行!
他的笑聲輕淺敲擊著喉底,卻深深震動了她,「啊,秀娘?秀氣的小娘子?」
「是——繡花的繡。」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解釋清楚,但是他凌人的氣勢狠狠奪走了她所有的防衛和理智,她覺得心好慌、好慌——
她在心底拚命求懇老天爺讓得到答案的他拉開點距離,沒料到他挺俊的鼻樑卻輕輕地摩挲起她敏感的耳垂,嘴唇在她耳畔隱約低語吹氣——
「我叫寒梅。」
每一個字都激起了她的戰慄。
繡娘僵硬害怕地想要再往後退,這麼剌激驚悸的事兒她怎麼受得了?
可是他偏生惱人的勾攬住她柔軟的腰肢,繡娘眼圈兒一紅,倉皇如受了驚的鴿子,振翅急欲飛去。
「放、放開我,你這個——壞賊!」她實在想再罵大聲點,卻不爭氣地像是在告饒。
「壞賊?」他趣意盎然地地挑了挑眉,驀地笑了,鐵臂依舊穩箍不動,「你罵人可真優雅。怎不罵我淫賊浪貨小賤人?」
她瞪大了眼,顯然這些詞彙遠超出她的認知,「你——你——放開我!」
「你是傅府新來的繡工?」他紋風不動,深邃誘惑的黑瞳探索入她眼底。
「你先放開我,我再——告訴你。」
「你先告訴我。」
她呼吸急促,美好的胸線頻頻起伏,不經意地勾引了他的視線。
等繡娘意識到他正猛盯著自己的胸口時,她連耳朵都紅了,急急地道:「我、我說——你可不能撒賴。」
「一言為定。」他邪邪地笑了。
她苦惱地吞了口口水,點了點頭,「我是新來的繡工。」
「你住哪兒?」他又笑了。
她掙扎起來,眼裡有著滿滿的驚異與抗議,「你說我回答以後就會放了我的。」
「我幾時這麼說過?」他狀似無辜地聳聳肩。
「你剛剛明明和我有言在先的!」她氣惱地叫道,眼簾急促顫動。
她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這種說過就不認帳的賴皮人?
他看見她的惱怒,挑眉微笑,「我只答應你,你說了之後就不撒賴,可是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你告訴了我,我就放開手——你不也沒有特別註明嗎?」
她簡直不敢置信——
原來她被騙了!
「你——你是壞人!」她大大掙扎起來,又氣又惱。
「噓——」他幽幽在她耳朵吹著暖氣,她掙動的身子又僵住了。他見狀忍不住又輕笑起來,「你是個容易害羞的小姑娘啊!」
她都快要急器了,「你、你可不可以放了我?我跟你素不相識、無冤無仇——」
他濃密的眉微微擰起,悶悶地道:「你這樣說,好像我是什麼含冤待雪的女鬼似的。」
「我絕對不會錯認你是女鬼。」她眼中淚霧盈然,「你是男鬼,而且還是那種臉皮最厚最兇惡和不講理的男鬼。「
他一怔,隨後一笑,「哈哈哈——真虧你這小腦袋想得出來。不錯,我是蠻不講理的賴皮鬼。你怕了嗎?「
他這麼說,是承認他真的是鬼嗎?
一時之間,她也無力去細思他有影子有暖意有實體,尤其現在又是大白天,怎麼可能是個鬼?她只知道從頭到尾自己被纏住了,而且很有可能他不打算放了她——
第二章
這是惡鬼捉替身嗎?
繡娘嚇得小臉蒼白,差點沒暈過去。她極力鎮定,努力恫喝威脅,「——傅府是很有權勢很有正氣的地方,你——你一定會被——捉起來的——你不會威風作祟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