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一行人來到只有一尊玉觀音的佛堂。錢老爺找不到香,只好雙手合十,為有愚大師歌功頌德一番。
「貧僧要供上佛經了。」非魚從大布袋拿出一大疊「佛經」。
「大師,我來幫你!」錢可通殷懃地過去幫忙搬佛經。
「好呀,年輕人多勞動,大心,大心拿。」非魚又不斷拿出「佛經」。
「大心?」錢可通問道。
「泥們中上人說做事要小心,搬佛經是件大事,豈不要大心?」
眾人哈哈大笑,覺得這番僧神奇又有趣,也不再懷疑他了。
錢可通擺好佛經後,非魚拿出小布袋,親自走向前,端端正正地供在玉觀音的正前方。「欠老爺,這袋金銀財寶也得淨化,三天後,就請自行取用吧。」
「多謝有愚大師!」錢老爺喜孜孜地道。
「大事底定,貧僧休息了。」非魚折起大布袋,收到懷裡。
錢老爺和錢可通恭敬地引領非魚前去休息,才出佛堂,非魚驀然大叫一聲,嚇了大家一跳。
「有濁氣!」他瞪出一雙銅鈴眼,骨碌碌地四處打轉,望見佛堂外的院子養著兩大缸清水蓮花,立刻將右手探進水裡。
原是清澈透明的水,一下子變得污濁,眾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非魚再將左手伸進左邊大缸,同樣也是清水變濁水。
「不行!」非魚面色凝重,皺緊一雙粗大眉毛,轉身就要回去佛堂。「原來泥們家濁氣忒重,貧僧不住了,要將東西拿回去……」
「有愚大師,等等!」錢老爺親見有愚的「神力」,更不捨那袋珠寶,忙道:「既然大師有靈,是否能驅走濁氣,仍舊在這裡譯經?」
非魚面有難色,又抬頭打量四周建築。「這濁氣說重不重,是這兩天才出現的,一來就敗壞這間仙宅的靈氣,恐怕還要日漸污濁,壞了泥家的好風水。」
錢可通緊張地道:「有愚大師,拜託你,譯經是千古盛事,千萬不能讓濁氣給破壞了。」
「好吧。」非魚勉為其難地道:「我來想辦法。」
他說完便雙手合十,低頭喃喃唸咒,沒人聽得懂他在念什麼,皆是戒慎緊張地盯住他。
「……幾婆媽僧尼,哦呀六菩提。」非魚念完咒,睜開大眼,鄭重地道:「泥們這裡有一個姑娘,她原是南海觀音座前的一朵白蓮花,不知為何,被強摘來這棟宅子,她心生不滿,施行法術,放出濁氣,會害欠老爺欠小爺生病喔。」
「是小觀音?!」錢老爺瞪向兒子。
錢可通嚇到了,因為人是他帶回來的,又親眼見到小惜在他身上「作法」,立刻就道:「我馬上趕她出去!」
「不行,太遲了。」非魚阻止道:「需將她帶來,由貧僧將她驅趕出門。」
「還不快去帶人!」錢老爺急喝道。
不一會兒,錢可通率領兩個粗壯丫鬟帶來小惜。
她神情落寞、雙眼紅腫,幸而衣衫頭髮仍然整齊,非魚暫時放下了心,雖然焦急心疼,但也得忍住。
他又裝起怪腔怪調道:「何來濁物?竟敢污了欠家大宅的仙氣?」
小惜驚奇地望向他,兩眼一下子湧上淚水,但她很快就嚥了下去,鎮定地道:「我不是濁物,我是年小惜,他們強將我抓來,他們才是濁物。」
「真是頑劣不堪,欠老爺欠小爺是大大的好人,是妳作怪。」
「我還要施法,讓他們頭暈頭痛生病拉肚子……」
「快!快將她帶出宅子,由貧僧在外頭滅掉這道濁氣。」
「是,快出去!」錢可通恨不得立刻趕走小惜了。
來到屋外大門空地,天色已暗,星光昏淡,無法看清外頭景物,兩位家丁拿來火把,頓時照亮四周。
「快熄了火,貧僧需借助天地靈氣幫忙,不能有火氣和惡氣。」
火光滅掉,週遭陷入比剛才更加黑暗的夜色裡。
非魚指著小惜道:「妳,過來站這裡。」
小惜不為所動,擺出一張倔強的臉色。
「還不快去!」錢可通以指頭推她,碰都不想碰她。
小惜這才移動腳步,一步一拐地走向前,來到非魚指定的地方,背對錢家父子和眾家丁約三十步之遙,含淚望向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番僧」。
錢老爺又急又恨,只求保住那袋寶物,狠狠地瞪向兒子。
「跛腳就是走路慢!你怎麼會看上她,惹上一身腥?!」
錢可通失去平時威風,不敢講話,他不能瞪父親,只好瞪向小惜。
「站在這裡不許動。」非魚拿了一根樹枝,用力在小惜四周劃了一個圓圈,然後抬起頭道:「欠老爺,欠小爺,泥們不許說話,貧僧這就唸經驅邪,保泥們平安發大財。」
「是!是!」錢老爺和錢可通忙點頭。
這時,小惜四周的圓圈慢慢騰起一道煙霧,眾人驚訝不已地直瞧那一道又一道不斷從地面飄起的煙霧。
非魚也讓他們看,開始念起沒人聽得懂的「梵文」:「離婆離婆,離公離公,唵嘛嚕啦觀自在菩薩,碰隆轟隆,哆囉咚,有請大力金剛,爆!」
隨著大喝一聲「爆」,地上冒出火花,有的丫鬟受不起驚嚇,拚命尖叫。
錢可通驚訝地瞧著眼前的變化,一張嘴張得老大,閉不起來。
「天竺僧法力高超啊!」
只見以小惜為中心,地上冒出一圈又一圈的煙霧,最裡頭的那圈已經不斷爆出沖天炮似的煙火,再擴到外圈,一圈又一圈爆開五彩繽紛的火花,火光燃放,煙霧擴大,不一會兒,小惜已經被包在煙霧裡面,接著轟隆轟隆,爆炸聲此起彼落,震耳欲聾,再也聽不見有愚大師的唸咒聲音。
咻!咻!呼!碰!一支又一支的炮仗衝向天空,有如無數五顏六色的小流星,又如火樹銀花,一閃一閃地劃亮夜空,形成一幅美麗的夜色圖。
眾家丁看得目瞪口呆,又是讚歎,又是驚奇,忽然幾束「流星」往他們站的方向衝來,眾人嚇得驚聲尖叫,紛紛往大門裡面逃避。
那逃不及的,只能東躲西竄,還得忍受一陣陣嗆人的煙硝味。
「咳咳!」錢可通舉袖掩面,嗆得淚水直流。「這是放煙花嘛!」
火光四射,煙霧瀰漫,炮聲隆隆,如此持續進行了約莫一刻鐘,咻呼咻呼的炮仗聲才歇止。
錢老爺和錢可通趕緊出門,抹了抹眼角被熏出來的淚珠,定睛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總算保住那袋閃閃發亮的寶物了。
「終於送走那個小濁物了,天竺來的高僧就是不一樣!」
「可是,有愚大師怎麼也不見了?」錢可通四處張望。
「啊!」有家丁驚恐地道:「有愚大師變成夫人了!」
錢老爺更是驚恐,就在宅前的漫天塵煙裡,慢慢走出一群大陣仗,全是城裡家中的家丁和丫鬟,為首的正是他那位凶悍強勢的夫人。
「哼哼。」錢夫人左右看了一下,冷冷地道:「老爺是放鞭炮來迎接我了?我遠遠就瞧了滿山煙花,好不熱鬧啊。」
「夫人,妳怎麼……」錢老爺嚇得發抖。
「我怎麼知道你金屋藏嬌的地方?」錢夫人瞪住錢老爺身邊的美妾。「要怪就怪你的好兒子,叫人回家跟老娘討首飾,說要送他新娶的跛腳媳婦兒。」
「你?!」錢老爺想揍人了。
「我沒有啊!」錢可通慌忙地道。
「老爺。」一個家丁過來報告:「有愚大師真的不見了,還有年姑娘也變不見了。」
屋前再無一人,只留下滿地的炮仗灰屑。
錢可通狐疑地道:「有愚……有一條『魚』?可他又不是魚……非魚?!」
錢老爺驚道:「他不是被你陷害關在大牢裡,怎麼會跑出來了?!」
錢可通心念一動,急道:「爹,糟了!快去瞧瞧佛堂的東西,看是不是被拿走了!」
父子倆心裡只有那袋珠寶,忘了凶悍的老娘,拔腿就往佛堂跑。
錢可通衝進佛堂,第一個動作就是打開珠寶袋,一看之下,立刻傻眼。
「不肖兒子,跑這麼快,累死老子……」錢老爺隨後跑到,氣喘吁吁地罵兒子。「沒事弄尊小觀音回家……你怎麼變泥人不動了?」
「爹,不見了。」
「老爹就在這裡,怎麼不見了?」錢老爺探頭一看,差點昏倒!
原是一整袋金光閃閃的珠寶首飾,全變成了一塊塊灰黑色的石頭。
錢可通又去翻佛經,又是大驚失色。
「爹啊!這佛經只有第一本的第一頁寫了梵文,其它幾百本都是無字天書,這……這怎麼回事啊?!」
「你問我,我問誰啊?!」
錢可通頓悟了。「就是非魚搞的鬼啊!這臭道士會邪術,牢裡關的一定是假的,真的他跑來這裡把小惜妹妹和他變不見,又把珠寶變石頭。爹!我們再去找包子炳,把那只魚道士告到身敗名裂!」
「告什麼官府?」錢夫人施施然走進來,厲聲罵道:「你們父子倆貪財貪色,讓一個道士耍得團團轉,傳了出去,身敗名裂的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