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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杜默雨

  「你怎麼認定就是她了呢?」

  「怎麼認定哦?」鐵膽歪頭想了一會兒。「好像也沒一個準兒嘛,就是喜歡她,看了喜歡,很想天天和她在一起,抱抱她,親親她,就這樣啦。」

  一席話說得小惜面紅耳赤,她問了一個什麼蠢問題嘛!

  她輕柔撫弄胸前的辮子,以指頭絞了絞那粗黑的頭髮。每當她有心事時,她就會不自覺地去玩這兩條二哥的辮子。

  鐵膽總算看出一些端倪。「咦?小惜,莫非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

  「一定有啦!每天這麼多人來來往往,總會看上一個。要嘛妳告訴非魚,不然告訴老哥哥也行,我去扮鬼嚇他,把他唬來這兒讓妳收驚。」

  「老哥哥。」非魚終於送走三姑六婆,走了回來。「拜託你就不要鬧鬼了。」

  「我本來就是鬼,還能不鬧嗎?」

  「我好像聽到你們要告訴我什麼事?」

  「兄弟,小惜她……」可能思春了。

  「二哥,」小惜的話更快,「你剛才給那位大娘喝糖水?」

  「對啊,她沒有病痛,健壯得像只母牛,只是擱著她婆婆一塊心病,溶點糖粉給她吃就行了。」

  「心病還需心藥醫,其實二哥教她念的口訣,就可以幫她了。」

  「當局者迷呀!要是平常叫她問候婆婆好,她大概喊不出來,需得給她喝一杯符水,貼一道安心符,她才會乖乖照著孝女娘娘的旨意去做。」

  「二哥,我們這樣是騙人嗎?」

  鐵膽叉著雙臂,翻了白眼道:「當然是騙人了!」

  「呵!」非魚搔搔頭,咧出一個大笑容。「我師父都是這樣教我的,他家世世代代就靠著這套『法術』傳承下來。」

  「我知道。」小惜肯定地道:「二哥的師父是真心幫助別人,只要不害人,都是好的;可我只會唸經,幫不了什麼忙。」

  非魚摸摸小惜的頭。「唸經也很好,大家都喜歡聽妳唸經,有人聽了感動流眼淚,誠心悔改向善,孝順父母,家庭和睦,妹子真是造福蒼生啊!」

  「對!」鐵膽大大點頭。「小惜唸經好像有股力量,像是小時候我娘哄我睡覺,我聽著聽著,就能安穩入睡了。」

  非魚搖頭歎道:「唉!那是老哥哥不受教。人家聽經可以頓悟成佛,你是聽經聽到睡著,連地獄都不肯收留。」

  「閻羅王來請我也不去了,我就是要在人間找到阿緞。」

  「癡心的老哥哥啊,我這下子怎麼趕鬼也趕不走了。」

  「喂,兄弟,不用急著趕我,倒是先別把小惜摸矮了。」

  「哦?」非魚停住動作,這才發現右手仍按在小惜的頭上。

  每回非魚摸摸頭,小惜就低頭;非魚摸上老半天,已經從她的頭頂摸到後腦勺,再摸下去,她的下巴就抵到胸前了。

  「啊!帽子歪了,二哥幫妳戴好。」非魚微蹲下身子,拉好小惜的帽緣,理了理兩條辮子。「怎麼臉好紅?是天冷給凍紅的嗎?」

  「笨兄弟,小惜是……」

  「二哥!」小惜再度搶話道:「我一定要把二哥的『法術』學起來,這才能獨立生活,去幫助更多受苦受難的人們。」

  「很好!」非魚正要讚許,忽然覺得不對勁。「幹嘛獨立生活?妳等著二哥幫妳找個好人家,下半輩子準備好好享福了。」

  「二哥,我不嫁。」

  「嗄?!」非魚和鐵膽同時叫道。

  「我要專心當個道姑,為人祈福消災。」

  「等等!妳也可以像二哥一樣,當個入世的道姑。」非魚忙道。

  「對啊!」鐵膽也插嘴道:「妳不是有喜歡的人嗎?怎麼不嫁了?」

  「沒有。」兩朵紅霞飛上小惜的臉頰。

  「小惜有喜歡的人?!」非魚又驚又喜,沒想到初離佛門,妹子就已凡心大動,到底是哪個幸運兒擄獲了她的芳心?

  既而再想,小惜性情單純,又是涉世未深,會不會有什麼登徒子趁他不注意時,向小惜使了眼色,說了亂七八糟的話,把妹子的心給騙走了?

  不行!他當二哥的就是要負責妹子的終身幸福,若沒有經過他的考核審查,任何人也不許追求小惜。

  「到底是誰?」天哪!他就算遇上鬼都沒這麼激動。

  「沒有。」小惜囁嚅,不敢看非魚。

  「老哥哥,你說的?!」非魚轉向鐵膽。

  「笨兄弟,你畢竟不懂女人,女人說沒有就是有,說有就是沒有。」

  「老哥哥說什麼鬼話!到底有沒有?!」

  「你自己問小惜啦!」鐵膽隱隱覺得某件有趣的事情正在發生了。

  小惜心臟劇跳,神態扭捏,指頭動了動,指尖觸到了掌心那條有如利斧劈過的橫線,她不覺捏緊了小拳頭。

  無論如何,她是不會說出心底的秘密的。

  「二哥、老哥哥,你們……你們別猜了,那個……喜歡一個人,又……又不一定要嫁他……我不嫁就是不嫁。」最後一句倒是不結巴,說得十分堅定。

  「不嫁……」猶如砍頭前聽到「刀下留人」,非魚鬆了一口氣。

  他為何如此急躁?又怕小惜被人拐走嗎?

  當初不也是他拐走小惜嗎?可他是堂堂君子、謙謙道士,絕不做非分之想,凡事皆以小惜的幸福為前提,小惜的甜美笑容,就是他當二哥的最大滿足。

  可這世上哪有什麼善男子配得上水靈靈的小觀音呢?

  再看小惜那張含羞暈紅的小臉,明明就是有個心上人嘛!

  到底是誰呀?!

  非魚這下子變成熱鍋上的生煎活魚,灶底大火急烹,他只能急得到處亂跳,卻又無處可跳,找不到一個出路。

  還是搬出孝女娘娘來套問小惜?

  正當二人一鬼各自肚腸時,門口大搖大擺走進一位金光閃閃的大爺,後面還跟了四個大搖大擺的隨從,擺足了有錢人家的排場。

  「石大哥來了。」非魚回神,趕緊打了一聲招呼。

  「非魚老弟,小觀音。」石伯樂臉上泛出油光,開心地道:「我剛從鋪子回來,順道請你們上我家吃飯,我老婆特地準備一桌素菜,以答謝小觀音每天陪她作早課。」

  「石大哥,不敢當。」小惜有禮貌地回答道:「石大嫂虔誠,小惜陪她一起誦經禮佛,/心裡也是很歡喜,不用謝我。」

  「哎呀,至少有妳陪她,她就不會拉我去念阿彌陀佛了。」

  非魚笑道:「石大哥好生偷懶,難怪要再求孝女娘娘保佑了。」

  「我是貪生怕死呀!更何況我親眼見到孝女娘娘的神力,豈有不拜的道理?」石伯樂說著便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向孝女娘娘行禮。

  「快問他啦!」鐵膽在一旁急得踢非魚。

  不待非魚開口,石伯樂見到鐵膽的牌位,收斂起笑容,歎了一口氣。「非魚老弟,我出動所有手下,還是不能為你們死去的老哥哥找到他老婆。老家附近、娘家附近、親戚家附近,能問的都問了,就是沒人知道阿緞婆婆的下落;官府那邊也去打聽過了,誰知他們上回做的戶籍調查是胡亂應付朝廷的,根本沒有正確的名冊。」

  「唉!」鐵膽坐回他的牌位前,神色頹喪。

  石伯樂拿出帕子抹了滿頭油水。「非常抱歉……」

  非魚道:「石大哥快別這麼說,你是當地人,熟悉地方人情事物,又有辦法,都無法為我們尋得老嫂嫂,恐怕我和小惜出去尋人,更是海底撈針。」

  「嗚嗚,我的親親阿緞,妳到底在哪裡啊?」鐵膽掉了淚。

  石伯樂當然聽不到鐵膽的聲音,但表情還是歉疚至極。

  「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點小事都幫不上忙,實在是……」

  「石大哥,」小惜聲音軟軟的,卻能引人注意。「你的用心,菩薩看得到,老哥哥也知道,或許老天有它特別的安排,急不得的。」

  這句話也是說給鐵膽聽。見了他的愁容,她心裡也難過。

  這就是相思之苦嗎?

  石伯樂道:「我還是覺得對不起你們的老哥哥,已經另外叫家人置辦一桌豐盛的酒席,準備好好祭奠這位素未謀面的老哥哥,以告慰他在天之靈。」

  非魚樂道:「老哥哥這下子有得吃,心情會好點。」

  果然鐵膽抹抹淚,扯扯大鬍子,站起身道:「今天找不到阿緞了,先吃飽再說,有了力氣,明天我再出去找阿緞!」

  「老哥哥最近是看開多了。」非魚向小惜擠擠眼睛。

  石伯樂一邊等著非魚收拾整理,又道:「對了,我到縣衙探聽消息時,聽李師爺說,衙門最近鬧鬼鬧得很厲害,他們請了很多法師做法事,都趕不走厲鬼。他們聽了非魚老弟的名號,可能會來找你。」

  非魚奇道:「照理說,衙門是執法之地,正氣凝聚,邪靈不敢侵入,怎麼會鬧鬼了呢?」

  「非魚老弟有所不知了。現任這位包子炳大人雖然也是個包大人,卻不比那位黑臉包大人,而是個黑心包大人。上任以來,貪污索賄冤獄事件不斷,即使我們安分做生意的,也得不時樂捐銀子讓大人花用,風氣如此敗壞,衙門鬧鬼,也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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