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一股衝動讓他放下桂花凍,起步追了出去。
「柳姑娘,請留步。」
「有事嗎?」柳成音聞聲停步回身。
「我……我想……」心裡有許多話想說,偏又難言。
「你想說什麼?難不成又想取笑我?」
「不是,不是,你別誤會。」元紹真忙解釋著:「我是想好好跟你說一聲謝謝,同時也該正式跟你道歉,從一個多月前我們在石板大街上的事情,到最近我對你的諸多冒犯,都是我不對,請柳姑娘見諒。」元紹真說完,誠心地鞠躬道歉。
「你是真心道歉嗎?」柳成音訝異問道。
「天地為證,今日之言若有半句虛假,我願遭天打雷劈……」
「喂,別胡亂起誓啊!萬一應驗了,你爹可怎麼辦?」
「對不起,我一時緊張,又說錯話了。」 元紹真抓頭傻笑。
「好吧!你今天的道歉我接受了,但是也不能這麼簡單就算,你好幾次都故意惹我生氣,想要我釋懷,真正原諒你,就得拿出誠意。」
「沒問題,沒問題。」元紹真聞言笑個滿懷,柳成音也感染了他的好心情,嘴角揚起一抹清淺的笑容,那模樣清新柔婉,元紹真見了如獲至寶,定定地看著她的笑容,不捨移開目光。
「那……我要回去了啦!」 這人怎麼直盯著她看,瞧得她臉兒微熱,全身不自在,柳成音找個借口便要溜回家。
「等等,柳姑娘。」
「還有事嗎?」 一轉身又瞧見元紹真深邃的目光,她覺得臉更熱了。奇怪,陸大哥也常常這樣看著她,為啥她就不會覺得臉紅不自在呢?
「我們算是和解了,以後我可以當你的朋友嗎?」元紹真小心翼翼地問著,他伸出大掌期盼得到柳成音的同意。
「嗯。」想了半晌,柳成音終於點頭,元紹真見狀樂不可支,一時忘情竟拉起柳成音的小手猛道謝,
「哎呀,男女授受不親,你別拉我呀!」
「啊,對不起,柳姑娘,對不起。」
「不理你,我要回去了啦!」甩開元紹真的手,柳成音一臉酡紅,轉身快步跑回家去。
柳成音的手纖細柔軟,掌心雖然有些粗繭,握在手中卻是說不出的細膩溫暖,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元紹真深切明白,他,動心了!
稍後進人屋內,元紹真跟元榮吃著桂花凍,掬一小口花凍人口,是清甜的味道直沁心底,融合桂花的香氣,甜而不膩,花凍恰到好處的口感,讓人一食便愛之,不會忘卻其味。
窗外又拂來一陣清風,在桂花凍清甜的滋味裡,元紹真知道,他的心已深深烙印上那抹紫霞山的桃花笑顏,這輩子再也忘不了了。
元紹真與柳成音之間的緣分牽引,隨著兩人「握手言和」而漸起開端,在他們彼此不知不覺之間悄悄深結。
一個多月過去了,元家與柳家,因著柳淳安爽朗好客的個性,兩家日漸熟稔,生活上處處配合互助,喪失過往記憶的元榮,開朗個性與過去的錙銖必較全然不同,由於年齡相近,他跟柳淳安已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至於元紹真與柳成音之間則陷入一種曖昧不明的氛圍中。相處愈久,元紹真對柳成音瞭解愈深,累積的情分也愈深,心中對佳人的眷戀也日漸深切,但家變造成的自卑陰影猶存,在未確定柳成音對他的印象改觀之前,元紹真不敢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只能珍惜兩人相處的時光,讓相思在日復一日裡逐漸加深、累積。
這陣子相處下來,柳成音對元紹真的印象亦逐日改觀,他對元榮的孝順盡心最讓她感佩,過去那個傲慢自大的元家公子在柳成音心底已漸漸模糊,轉由現在這個盡責孝順、整日懸著清朗笑容的元紹真所取代了。
時局進人盛夏,氣候日漸炎熱,紫霞山山清水秀,清晨時有清風雲霧環繞其間,午後則常常有雷雨,下雨之後煩悶的暑氣便散去不少,而晨昏時分的清新涼爽更是平地所感受不到的特別風情。
清晨,天初破曉,又是一日之始。
晨曦乍現,柳家屋外的小溪出現了一道人影,一身鵝黃粉嫩衣裳與淡金晨光交映成溫暖的色彩。柳成音難得這麼早起,此時萬籟俱寂,清晨的紫霞山飄散著一抹清新,她輕輕吸了口氣,希望藉著晨風吹拂,驅散心中些許的愁緒。
昨夜一整夜為噩夢所擾,讓她輾轉反側,不得安眠,索性早起,一個人坐在小溪旁自言自語想事情。
「昨晚怎麼會一整晚都做這樣的夢?桃林裡那株千年桃樹竟然在秋天開花結果,難道娘說的時候就要到了嗎?」柳成音心中疑惑著。關於她的天命,她的娘並未透露太多,只說待桃林千年桃樹再開花結果之時,就是紫霞山與她命運的轉折點。
「命運轉折是怎麼個轉折法?是劫數,還是轉機?跟夢裡那名黑衣人有關係嗎?」柳成音哺哺低語,一思及夢裡那名瞧不見臉孔的黑衣人,她便不住起了寒顫,就是那人狂妄的笑聲,手持桃木劍,在夢的末了作法殺了她,那時心間一陣巨疼,才讓她突然驚醒……
「娘要回歸天界也不把話說清楚,只說個什麼、天機不可洩漏。神秘兮兮的,才會讓我一個人在這裡提心吊膽地瞎猜,唉!」柳成音歎了口氣,想了許久卻厘不出頭緒,愈想愈煩,只好放棄,一個人對著清澈溪水發呆。
昨夜的噩夢連連已教柳成音心情煩悶,偏偏這個時候胸房又是一陣脹痛,她雙手抱胸,口裡忍不住罵出幾句不是端莊女子該有的言語。
待脹痛退去,環胸的雙手才放開,她一時惱怒,拾起身旁的小石子往小溪擲去,小石子在水面輕點數圈漣綢之後,以一個美麗的圓圈結束,直落水底。
柳成音看著小石子落水,又是一陣輕歎,四周本該是恢復清晨的寂靜,但隱約間卻傳來斷斷續續的倒水聲,還有一聲聲沉穩的腳步聲。
「怎麼會有水聲跟人的腳步聲?」柳成音好奇著,提步便往聲響處走去。
繞過小溪,走到柳家屋後,赫然發現一道頎長人影以雙肩挑擔,來回挑水注人屋後的大水缸裡,那抹神態專在沉靜,絲毫不覺身旁有人到來。
「元紹真……」柳成音喚了挑水人的名字。
「啊!柳姑娘,這麼一大早的,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柳成音的出現讓元紹真嚇了一跳,他將擔子及水桶卸下,深邃的眸光靜靜望著柳成音。
水桶、扁擔、清晨提水……
柳成音恍然大悟:「元紹真,難道這陣子我家後院水缸的水都是你幫忙挑的?我一直以為是我爹……」
她家屋後就有小溪,柳淳安清早出門就是往山裡忙去,後院的水缸都是柳成音自己提水慢慢注滿。但她力氣小水缸大,所以缸子裡永遠只有一半的水,但是最近缸子裡卻都變成是滿滿的水。
「是的,是我挑的水。」替柳成音挑水的事情被發現,元紹真有些不好意思。
「為什麼?」
「誠意,這是我對柳姑娘的誠意,我們是朋友啊!每次看見你提水,總是走得有些吃力,我就想這麼做了。」
「那……你為什麼不說?」他竟然注意到她提水的事……
「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值得一提。」元紹真淡淡說著,這件事他並不以為意。
但是,柳成音就不同了。看在別人眼裡的小事,對她而言意義卻是大有不同。這人有一顆細膩又體貼人微的心,此刻柳成音的心湧上一股暖意,心頭有一個角落悄悄崩落,填上了元紹真的笑容。
「謝謝。」柳成音柔聲道謝。
「不客氣,那以後我還是……繼續幫柳姑娘挑水,可好?」
「嗯。」柳成音笑著點頭,抬頭與元紹真四目相對,此時她才發現其實他生得十分好看,這陣子紫霞山的日頭將他曬出一身健康的膚色,整日勞動的結果讓身子更為精壯,與在石板大街初見時的文弱公子哥早已不同。
陸大哥笑起來還沒元紹真好看呢!柳成音心頭突地閃過這個念頭,臉兒倏地一紅,就是這麼湊巧地,胸房又是一陣脹痛襲來,柳成音雙手環胸,輕喊了一聲:「哎呀……」在元紹真面前做出這種舉動,讓她的臉兒更熱,羞得不知要往哪兒躲了。
「成音,你怎麼了?」元紹真見狀,一時情急,柳成音的名字便脫口而出。
「我沒事,一會兒就好了……」柳成音轉身掩飾窘態,背對元紹真回道。
「成音,你要不要緊?我送你看大夫去。」元紹真還是不放心。
晨風輕輕地吹,過了半晌,脹痛感消失,柳成音才回身,臉上猶有未退的薄暈,煞是迷人。
「柳姑娘,你……沒事了嗎?」
「嗯,沒事了,為什麼又改口?」
「啊,改口?」
「你剛剛喚我的名字,怎麼現在又改口叫回柳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