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青陽眼眶一熱,緊緊抱著她。
「雲兒,沒事了,沒事了……」
「是我負你……」白雲痕虛弱的說道,兩眼盈盈的悲傷潸然滑落。「我!不能跟你成親……」
辜負青陽,這又是另一把刀,在她重傷之餘,再次狠狠將她砍殺。
「雲兒,」夏侯青陽心疼的撫著她的臉,不肯讓她再因為自己承受任何愧疚。「先別說這些,我只要你好好的,沒有任何事情比你更重要。」
白雲痕流著淚,發現沈斷鴻也在這裡。是他替自己療傷的嗎?
「鴻兒,我對不起你……是我殺了你爹娘,你要報仇……現在就動手吧……」
沈斷鴻望著她,神態平靜,心裡卻似潮水翻騰。他不想報仇,他只想……只想……
不,不能想!
沈斷鴻平靜的道:「我答應過逐星大哥了,況且你捨身相救,我們之間……沒有仇了。」
沒有仇,只有憾……
「那……我們一起……回棲雲谷去,像以前一樣……」白雲痕道,沈斷鴻卻只有斷然的一個字——
「不!」
何苦?何苦為了一個影子,將自己埋進棲雲谷;又何苦為了一個影子,犧牲了夏侯青陽的一片深情。
「師父,我知道你心裡真正的人是夏侯青陽……他為了你,連命都豁出去了。」
沈斷鴻俊美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但他語氣和緩,竟似乎把一切都看開了。
「我因為任性,害你幾乎喪命。逐星大哥說的對,如果你死了,我的痛苦將超過現在千萬倍……過去的一切就到這裡為止了。鴻兒想到處去闖蕩,我離開棲雲谷時,也向逐星、踏月辭行過了,鴻兒就此拜別師父。」
那張絕美的容顏,此刻為他淚痕斑斑,沈斷鴻深深看住她。這是最後一眼!
最後的……
他轉身離開,白雲痕微弱出聲:
「你去哪裡?」
去哪裡?天涯海角,此心相隨。
「師父好生休養,別再為鴻兒掛念。」他慢慢說完,提步便走。
白雲痕抓住夏侯青陽衣襟,著急的、虛弱的、無力的低聲呢喃:「不要……青陽,叫他……別走……」
「沈斷鴻。」夏侯青陽喊住他。
沈斷鴻站在門邊,頭也不回。
「我們兩人……可能同時留在她身邊嗎?」
「我不要她傷心,如果她願意和你在一起……」
為了雲兒,他真的什麼都能做。
「她愛的是你!」沈斷鴻冷然的打斷他。「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沒有你,她會更傷心……」
夏侯青陽望著他的側影,心中凜然。如果他真的是個男子,那自己永遠也比不上他。
「她需要很長時間休養,好好照顧她。」
他說完,帶上了門。房內一片寂然,白雲痕望著合上的門,淚水放肆奔流。
他不回來了嗎?不回來了嗎?她不想他走,如果可以,她願意一輩子和他一起留在棲雲谷,可是,他不願意!
「是我害了他……」她喃喃說道,接著崩潰似的哭了起來。「他不回來了……都是我,都是我……」
因自己一時任性,害苦了身邊的人,害得鴻兒一無所有,她又憑什麼擁有青陽的真心相待?
白雲痕此時傷重,加上情緒翻騰,幾乎又要昏死過去。夏侯青陽見她傷心,緊緊擁著她。
「雲兒,別這樣,你這樣讓我多難過。沈斷鴻說了,一切都過去了,他放得下,你也不能不放下……他不恨你,我也求你別恨自己……」
白雲痕淚眼婆娑的望著他。青陽……她是在乎他的,她的任性害苦了這麼多人,她又怎麼捨得再讓他為自己難過……他和她的過去一點關係也沒有,卻總是疼她,讓她連傷心也不能。
白雲痕慢慢靜下來,呼吸微弱,但仍平穩,她耳裡恍惚聽到青陽喊她:
「雲兒……雲兒……」
那是世上最令她安穩的呼喚,師父也都是這麼叫她的,那是在很久以前。師父早就不在了,鴻兒也走了,十年來刻骨銘心的點點滴滴,真的都過去了……
客棧外……是樹林嗎?鴻兒是從那裡離開的嗎?她似乎聽到有落葉、沙塵滿地打滾,風裡有聲,有秋蟲,低低訴訴:
誰言俠者隨心性,
花落蕭娑,問劍如何?
憑任癡心作煙蘿。
哀箏風拂思沉惻,
情意銷磨,誰替悲歌?
只換吟蛋細細和。
尾聲
熱鬧喧闐的茶館裡——
一雙玉手握著一柄摺扇,一下拍在沈斷鴻桌上。
「總算找到你了。」
沈斷鴻端著酒杯,慢慢喝了一口,目光從桌面順著手臂往上瞧——段菲如一身男裝站在他眼前,嘻嘻笑著,拉出凳子瀟灑落坐。
「小二!」她揮手,用很誇張的男性化手法喚來小二為她添了碗筷。
「你看看我,俊不俊?」她道。
沈斷鴻一直冷眼看她。誇張刻意的男性化舉止讓她活像唱大戲的丑角——當然,沒有像她這麼可愛的丑角。
「幹什麼!」他淡然問道,無視這誇張好笑的一幕。
「我要和你一起去闖蕩江湖。」她篤定的說。
「你看到我師父沒有?」沈斷鴻面無表情,逕自斟了杯酒。
「有啊,她和我青陽表哥在魚鳴莊。」她道,大口大口的吃菜。「我姨丈怕靖遠表哥又找麻煩,把他和所有人都帶走了,算是成全了青陽表哥的心意。可惜你師父情形不太好,她心情糟透了,不肯吃藥,不肯好好休養……」
喝了一口酒,他幽幽望著酒杯,不肯再讓一點點的思念冒出頭來。
「會的,有夏侯青陽在她身邊,她會好起來的。」
「你想出來去哪裡了沒有?」段菲如跟著喝了一口酒,隨即捩揭舌頭。
沈斷鴻仍是無言,段菲如倒也不在乎。
「你看我們到南方去如何?買條船當海盜!」她笑。
沈斷鴻瞥了她一眼,心裡不禁發笑。
吃完飯付了帳,段菲如仍是緊跟不捨。她當然肯定自己是愛男人的,雖然沈斷鴻比任何一個男子都要吸引人,但她已經不會對他有非分之想了。她只是打心眼裡喜歡他,不肯讓他千山獨行。
「你不喜歡當海盜嗎?那……我們找個山頭,佔地為王,賺點買路錢,你看怎麼樣?我委屈一點,做二當家。」
「怎麼你想到的都是這種勾當?」他毫不在意的道。
「安全嘛!你輕功這麼好,官府裡的人要抓你,恐怕連追也追不上!當然,你要記得罩我。」
沈斷鴻搖頭笑了。
「你不喜歡當壞人?那麼咱們開鏢行,替人保鏢如何?」見他笑,她更來興頭。
「當保鏢只怕早晚又要和你靖遠表哥遭遇,到時候你幫誰啊?」他忍不住和她一搭一唱起來。
「當然是先躲起來,看誰打贏了,再出面幫忙。」她憨笑道。
「打贏了還要你幫忙!為什麼要跟著我?」
「我不喜歡靖遠表哥,白雲痕又搶了我青陽表哥,我當然來纏著她徒弟嘍!對了……」
「怎麼你這麼聒噪啊?」沈斷鴻笑道。
「我怕你無聊,你還嫌我聒噪!你這人,最好被剁了拿去餵魚……」她皺皺鼻頭,表情式多。
「好,你夠狠,夠格當海盜,」沈斷鴻大笑。
這一路真的不會無聊了,有風,有陽光,還有絮絮叨叨的段菲如。
走吧!沈斷鴻腳步輕快了起來。
白雲痕也許會一直掛在他心上,不過,路還是很長的——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