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們就像親人一樣。」在魚鳴莊,她曾說過自己是孤兒,師父死後,她自然是和沈斷鴻相依為命。他倆雖是師徒名分,年紀相差畢竟不多,而沈斷鴻俊朗不凡,雲兒更是秀美絕倫,師徒締親並不是沒有前例。
「你知不知道沈斷鴻對你……心存愛慕?」夏侯青陽情根深種,非要問個明白。「你對他呢?只是從小一塊兒長大、亦親亦師的情分?」
「我……」
白雲痕一顆心猛地衝撞起來。她不知道鴻兒的心思嗎?她怎麼會不知道!她自己不也是深刻的眷戀著他,就像眷戀師父一樣。如果鴻兒真的是男兒身,是不是所有的遺憾都不存在了?兩人一起留在棲雲谷,一生一世,心魂相守。
可是鴻兒不是男兒身,而她卻又虧欠鴻兒,真的不能棄他。
夏侯青陽見她猶豫,驚訝極了。難道這對師徒真的彼此傾心?而自己對她的一片情意,終究只是投入大海?
「那……你對我呢?」他望著她,幽幽問道。
白雲痕倉皇的抬眼看他,四目相對,她的悸動遠遠超出自己的意料。這是對他的感情嗎?怎麼會一點也沒發覺就已經發生了?青陽……青陽……
白雲痕像被火燒著了似的一步退開。她覺得全身都燙,還有前所未有的驚惶——
鴻兒查覺到她和青陽之間的情愫了……鴻兒恨她!
她不要這種事情發生!
「對不起……」她低頭斂眉,顫聲道。
「對不起?」
夏侯青陽驚慌起來,正要再說什麼,白雲痕忽然聞到房裡有陣清香——
「鴻兒回來了!」
她急急走出房門,夏侯青陽也跟著到了沈斷鴻房間,房裡一個人也沒有。
「他一定回來過。」
白雲痕一急,奔出屋外,在黑暗的街上尋了一會兒,同樣一條人影也沒有。
夏侯青陽追上來。他方才什麼也沒聽到,為何雲兒會忽然說沈斷鴻回到客棧?正想問她,白雲痕卻說道:
「青陽,等找到了鴻兒,我就和他一起回棲雲谷,再不涉足江湖了。」
「那表示你的心裡真的有……沈斷鴻?是這個意思嗎?」
白雲痕默然。是這樣,卻又不是這樣……他怎麼會明白她和鴻兒之間的糾葛和微妙的情意牽絆?
她此時心焦如焚,更有百味雜陳,淚水一時如流水一般,銀閃閃滑落下來。
夏侯青陽見她為自己掉淚,心中震動,一把將她拉進懷裡。
「雲兒,為什麼做這種選擇呢?你心裡明明有我啊……」
白雲痕不說話,倚在他健朗的胸懷,掌不住淚的猛搖頭。
抱著香肩,夏侯青陽一時動情,這些日子以來的思念,也一下在心湖底掀翻了,他衝動的低下頭去吻她。
「不要……」
白雲痕嚇住了,慌忙退了開去,唇上他的氣息,教她心頭一酸,隔著幾步之遠望他,她流著淚,卻仍然只是搖頭。
不能!
沈斷鴻在屋頂上看到白雲痕和夏侯青陽,怒氣攻心,不覺腳下使勁,「喀啦」一聲,踩碎屋瓦。
白雲痕從這交戰中驚醒,循聲望去,見沈斷鴻往街的另一頭躍下。
「鴻兒等我!」
白雲痕心急,追了上去,夏侯青陽也跟上,三人一路追趕,轉眼奔出數里路,來到西湖邊。
湖心亭一條人影飛身躍出,沈斷鴻聽得掌風颯然,一股勁力迎面推至,當下提氣發掌,轟的一聲,四掌相對,只覺對方內力勢如江流不住推進,定睛一看,居然是夏侯靖遠。
沈斷鴻冷哼一聲,突發急勁,夏侯靖遠覺他掌力忽重,虛晃一招,隨即撤掌,沈斷鴻也不再進逼,兩人各自向後躍開。
「二哥,你也來了!」白雲痕與夏侯青陽先後來到。二哥來江南他當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竟也出現在這裡。
「我在湖心亭賞月,遠遠看到三人互相追趕,於是來湊湊熱鬧。雲姑娘好。」夏侯靖遠哈哈一笑,倒不掩飾自己方才出手試探沈斷鴻武功,但他並沒有把驚訝表現出來。沈斷鴻的內力乍起乍收,霸氣得緊,他和白雲痕是師徒,可是她的武功卻輕巧活靈,顯然與沈斷鴻不是同一路的,這……好詭異的一對師徒。
尤其是兩人之間有意無意露出的傾慕……
白雲痕微微點了點頭,笑也不笑。
「三位這麼晚了還比腿勁嗎,真好雅興。」夏侯靖遠笑道,對白雲痕的倨傲似乎不以為忤。「一塊兒到湖心亭賞月如何?」
沈斷鴻對眼前三人厭惡已極,俊臉一沉,便拂袖而去。
「鴻兒,你……不肯聽我說?」白雲痕叫他,沈斷鴻不肯搭理,握緊拳頭一徑的走。白雲痕傷心極了,跟著追去,走了幾步,聽見夏侯青陽也跟了來,回頭望他一眼。
「你別再跟來了,我找到他就和他一起回棲雲谷,我們從此……從此……」兩不相見。
夏侯青陽定定看著她消失在夜裡,一顆心像被丟進了湖裡,一沉到底。
「看來你被拒絕了。」夏侯靖遠風涼笑道。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罷手?」夏侯青陽微慍。
「我?」夏侯靖遠仍是笑。「你得不到芳心,卻來怪我,豈有這個道理。走吧,咱們一起到湖心亭賞月去。」
「你也好雅興。」夏侯青陽反諷道。
夏侯靖遠朗聲笑了。
「兩個大男人當然沒這雅興,菲如和紫檀都在,還有你的解語花鳴玉也來了。」
夏侯青陽朝亭子望去,果然見亭裡有三名女子,亭邊還有一艘小船。
「走吧,你不會連這一點距離也躍不過來吧。」夏侯靖遠語畢,提氣往湖心躍去,手法就和青陽一樣。
夏侯青陽滿心氣悶沒處宣洩,發足在湖上奔跑,一下子趕上夏侯靖遠,比他更快一步抵湖心亭。他這一手引來段菲如和鳴玉的歡呼。
「好輕功。」夏侯靖遠笑道,在石椅上坐下。石桌上備了一些酒菜,仍未動過,顯然夏侯靖遠剛到就遇上沈斷鴻三人的追逐。
「多謝!」夏侯青陽道,也在石椅上落坐,鳴玉過來站在他身邊。
「真可惜我們是兄弟。」夏侯靖遠為他斟了一杯酒,笑道:「否則我還真想和你打上一架。」
「希望不會有那麼一天。」夏侯青陽淡然說道。他兄弟二人向來不對盤,後來夏侯貫天又把青陽送到一位隱居鄉里的老和尚那裡練功,夏侯青陽本性純樸,又受到老和尚的影響,自此更是淡泊和氣。
紫檀笑道:「老爺子要是知道你們倆打起來了,不氣炸才怪。」
段菲如嘻嘻笑道:「打一架有什麼!你們倆挑個日子擺擂台,我找人來下注,擂台最好擺在西湖之上。」說罷自己拍拍手,又向紫檀、鳴玉問道:「你們倆賭誰贏?」
鳴玉笑道:「我們倆當然是各為其主嘍,不過啊,最好是打成了平手,叫莊家通賠。」
夏侯靖遠笑道:「好個伶利的丫頭,難怪青陽誇你,趕明兒叫他把你收到房裡。」
鳴玉臉上一紅。
夏侯青陽板著臉打斷他的話,道:「二哥還沒喝就醉了,渾說什麼!」
「青陽表哥整個心裡都是那個白雲痕,沒空兒再放得下誰了,就可惜,雲跟著大鳥飛走了。」段菲如笑道,提到沈斷鴻,她滿臉都是傾慕神色。「啊!斷鴻,斷鴻……好孤獨的名字,好俊美的大鳥,連夏侯家最俊美的靖遠表哥也比不上他……就可惜,他的心裡也放不下誰了。」
「小丫頭,那隻大鳥的命早晚是你靖遠表哥的,勸你早早死了這條心。」夏侯靖遠笑道。
夏侯青陽聽見這話,不悅的站起來,背向夏侯靖遠,望著湖水。
段菲如嬌嗔道:
「靖遠表哥,那沈斷鴻也沒做什麼啊,屠龍幾個的確該死,死一百次也該!你這麼為難他,一點道理也沒有。」
夏侯靖遠並不回答段菲如,他起來和青陽並肩站著,悠悠說道:
「湖水真美。」
夏侯青陽仍是望著湖面,說道:「傷害沈斷鴻,就等於傷害了雲兒……」
「傷害了雲姑娘,也會傷害到我們之間的感情?」
「如果我說會,你會停手嗎?」
夏侯靖遠微微一笑,不再答話,夏侯青陽也不再問什麼。
西湖之上,靜月映流水,鳴玉和紫檀互望一眼,似乎也都感覺到這兩個主子心裡各自有不同的打算。
* * *
白雲痕沒有找到沈斷鴻,她留在客棧等他回來,連一步也不肯離開。然而一等數日,依舊沒有沈斷鴻的蹤影。
她想出去尋他,但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可能的去向。青陽她是決計不能再見的,那麼還有誰能為茫然的她拿點主意?其實她不只覺得茫然,這幾天她越等越發焦躁不安,甚至感到不祥,隱隱覺得鴻兒永遠也不肯回來了。
月光闌珊照在房裡,新愁舊恨一下子全都湧上來,一個人獨處異鄉,她只難過得想哭。
忽然,她聽到有人輕巧落在屋頂的聲音。
她心一凜,機伶的吹熄臘燭,輕身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