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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沈童心

  「師父,我看到有人從你窗裡躍出,一路追到這裡,你怎麼樣了?」他著急問道。

  白雲痕見問,鬆了一口氣。顯然那黑衣人沒有找上鴻兒。

  兩人一起回到客棧,白雲痕在桌邊坐下,緩緩說道:

  「剛才來的黑衣人,武功甚是了得。」

  「夏侯靖遠總算派了點像樣的人來。」沈斷鴻點亮燭火,又拾起地上的劍那柄劍被黑衣人格擋,劍身缺了一道口子。

  「鴻兒,此人招式非常奇特,似乎是專為破解棲雲谷的武功而來的。只是……師父去世多年,我倆涉足江湖也不太久,如何能有人這麼快就想出破解的招式來?」

  「會不會是師祖以前的對頭?」

  「這個我也不知道,師父不常提起以往的事。」白雲痕回想方才過招時的情況——黑衣人攻勢時而犀利,時而遲疑,臨了又反手相助,到底是敵是友,實在拿捏不定;又想自己一招一式都在他掌握之中,不禁害怕起來。要是再和這人對上,只怕勝算極小。

  「別想了,他再厲害,也難敵過咱們二人聯手。師父,你休息吧,我在這兒守著。」沈斷鴻說道,扶起白雲痕讓她睡下。

  「你也要小心。」

  「我會的,你睡吧。」

  她閉上眼睛,猶擔心著正在身旁守護自己的沈斷鴻。要是鴻兒遇上了黑衣人,多半也是非常危險,到時候,她說什麼也要保護鴻兒安全。

  西湖遇舊 黑夜遇劫

  第二天一大清早,白雲痕和沈斷鴻二人一起來到西湖邊。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碧波萬頃的白雲痕站在湖邊,只覺得天寬地闊,連心也一下子讓風吹了起來,在那綠無邊際的水上翱翔。

  「西湖果然美,怪不得能贏得騷人墨客的讚詠。」

  「師父,這裡與我們棲雲谷比起來,風情迥異。子曰:『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咱們可是山水都一起樂了。」

  「我看你更是樂過了頭,最非議孔孟的人怎麼也引用起孔子的話了。」

  沈斷鴻訕笑道:「不妨,不妨。師父你也提一首詩為記如何?」

  「我哪裡行。」白雲痕微微一笑。

  「師父琴棋書畫、武術、醫學樣樣都精,如果連你都不行,這世上能吟詠的人只怕也找不出十個了。」沈斷鴻笑道。

  「什麼時候學得這麼油嘴滑舌。」白雲痕暝笑道。

  沈斷鴻想到白雲痕早飯還沒吃,便說道:「師父,你在這兒慢慢寫詩,鴻兒到街上幫你買蒸餅。」

  白雲痕不禁莞爾。自己的徒兒居然來給自己出功課!眼見他提氣飛奔,想到他是怕自己餓著了,不由覺得非常窩心。

  好風拂面,美景暢心,她望著遠方,果然發了詩興,思索了一會兒,緩緩吟道:

  「青風碧浪何來處?只見堤楊弄水柔。

  「踏盡霜塵遊子意,詩歌到此不言愁。」

  才吟罷,想著回客棧後要找個筆紙好生記下來,忽然聽到湖上有陣男子歌聲:

  「桃溪不作從容住,秋藕絕來無續處。當時相候赤蘭橋,今日獨尋黃葉路。

  「煙中列岫青無數,雁背豹陽紅欲暮。人如風後入江雲,情似雨余黏地絮。」

  「……人如風後入江雲,情似雨余黏地絮。」白雲痕暗自沉吟。這是周邦彥的「玉樓春」,原以為如此一碧萬頃、暢人心神的美景入眼,應該是每個人都和她一樣豁然開朗的,怎會有人在此傷感語恨?

  她四下張望,見不遠處一個身穿碧色長袍的公子,也正站在湖邊望著遠處,衣袂飄飄,好不瀟灑。他身邊一個紅衣少女,和白雲痕對上了一眼,向她微微一福,便側了頭向那公子說了一下話,那公子隨即轉過頭來,白雲痕登時耳裡「轟」的一聲,出了神。

  那公子朝她奔了過來,笑如湖上的晨風。

  「雲兒,我聽說你在江南,沒想到真的在這裡找到你!」是夏侯青陽,他來杭州,四處打聽不到她的消息,正傷腦筋,鳴玉說到江南一定會來西湖遊歷,他索性守株待兔,沒想到真的讓他守到了。「你來找我!」白雲痕訝然笑了,見到夏侯青陽,她心裡有說不出來的高興。「我以為……我以為!」她一直惦著離開魚鳴莊那天夏侯靖遠說的「下次再見,是敵非友」。

  「你以為什麼?」夏侯青陽燦燦笑道:「我二哥召了大隊人馬找你們,我怕你有危險,路上一刻也不敢耽誤。」

  鳴玉這時慢慢走過來,向雲痕微微一福,笑道:「是啊,三公子一路上馬不停蹄,心心唸唸的就想快點找到雲姑娘。」

  白雲痕唇邊漾起溫柔的微笑,回道:「何必這麼掛心,你知道那些人傷不了我的。」

  夏侯青陽有許久不見白雲痕了,這會兒高興,只想好好看看她,和她說說話兒,眼望湖心亭靜靜立在碧波之中,於是笑道:

  「雲兒,湖心有個亭子,我們到那兒去聊。」

  白雲痕笑著「嗯」一聲,夏侯青陽隨手折下幾根樹枝,轉頭向鳴玉吩咐:

  「你先回去吧。」

  說著,牽起白雲痕的手,提氣躍向湖裡。白雲痕心下一驚,夏侯青陽攬著她的腰,同時擲下一根樹枝,樹枝浮在水上,正好當他的墊腳石,他足尖輕點樹枝,人又躍了起來。鳴玉眼睜睜看著他二人像一對飛雁,在湖上乘風而行。

  「一葦渡江」的輕功白雲痕在很小的時候也賣弄過,只是自從虞勝雪去世之後,她就不再這樣頑皮了,現下靠在夏侯青陽身邊,感覺到的不再是孩提時候的玩樂,而是莫名的心旌動盪。

  夏侯青陽側過臉來望著她,只見白雲痕雙頰生暈,眼波竟似湖上風,輕輕拂動他心弦。

  夏侯青陽攬著她,才剛輕輕落在湖心亭,兩人都覺耳邊一陣颯然,隨即機伶的同時向兩邊閃開。

  沈斷鴻躍至他二人中間,反手照夏侯青陽臉上就是一拳。夏侯青陽舉臂格開,沈斷鴻轉腕去抓他右臂的曲池穴,夏侯青陽左手扣住沈斷鴻右腕,沈斷鴻右腕滑脫,左手一掌擊向夏侯青陽前胸,夏侯青陽左手接掌,當下兩人近身相搏,夏侯青陽卻只守不攻。

  「住手!」白雲痕喝道。

  沈斷鴻一掌勁力尚未使全,聽得白雲痕喝止,和夏侯青陽一掌相對之後,硬是收下掌力。

  「鴻兒……」

  不等白雲痕說完,沈斷鴻道:

  「師父,這人來做什麼?你忘了手上的傷怎麼來的?」他方才買了蒸餅回來,見他二人親密似一雙飛雁,掌不住怒氣,拋了蒸餅,便提氣追來。幸虧他來得慢了,否則在湖上遭遇,三人都要掉進水裡。

  「雲兒,你受傷了?」夏侯青陽問道,跨了兩步,想看看白雲痕傷得如何,沈斷鴻攔在白雲痕面前,揮袖將他擋開。

  「離我們遠一點!」

  「鴻兒,你這是做什麼!」

  「他是夏侯靖遠的弟弟,黑駝幫幾次要置我們於死地,現在他忽然出現在這裡,誰知道安的是什麼心!說不定昨兒夜裡的黑衣人就是他!」

  「青陽不是這種人。」

  沈斷鴻先是一怔,隨即怒道:

  「你寧可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鴻兒……」白雲痕也是一怔。鴻兒對她向來和顏悅色、溫文體貼,現在居然粗著脖子對她說話。她不願和他鬥口,只得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好,咱們走,別理這傢伙!」沈斷鴻道,拉住她的手就要步出亭去。

  白雲痕回頭和夏侯青陽對望了一眼,遺憾兩人還有許多離情未敘。這一猶豫,沈斷鴻怫然放開她的手,颼的一聲躍出亭去。他心中有怒,連樹枝也不折了,提氣飛奔,足尖踏在水上,竟然如履平地似的,就這樣一路奔到了湖岸,身形之快,令白雲痕訝然,待她回神要追,沈斷鴻早已不見蹤影。

  * * *

  白雲痕獨自在客棧房裡盯著桌上搖晃的燭火發愣。她找了沈斷鴻一整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一方面擔心他仍生自己的氣,一方面又怕昨夜的黑衣人會再找上門來,他單獨一人實在危險。正心煩意亂之際,忽然聽見有人敲門,她喜得一下站起,復又聽得門外叫喚:

  「雲兒……」是夏侯青陽。

  白雲痕心裡一沉,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失望。開了房門,夏侯青陽慢慢走進來。

  「我看你房裡還亮著,進來看看。還在擔心沈斷鴻嗎?」

  「昨兒有個黑衣人,厲害得緊,我怕鴻兒遇上了他……」白雲痕歎了口氣,心緒紊亂如麻。這一趟出谷來,原本只想找回鴻兒,誰知道因為惜歡的死,扯上了黑駝幫,一路到了這裡,更是橫生枝節,這會兒兩個人倒自己鬧了起來。

  夏侯青陽見她神色憂戚,心裡居然有幾分氣惱,他無法說服自己雲兒的擔心只是出於師徒之情。

  「他是你的徒兒,為什麼你要對他百般忍讓?」

  白雲痕抬起頭來望著他,說道:「我們一塊兒長大……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眼眶微熱,竟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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