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香站起來,擦著眼淚,抽噎地問:「才剛過晌午,為什麼來不及?」
「我們得趕一趟馬市。」
於是藿香向周易三道別,在周易三依依不捨的送別下,兩人離開山谷,走在路上時,藿香突然想到一事——
「公子要賣馬?」她訝問。
「嗯。」夏侯旭捨不得地撫摸著馬背。「這匹白馬跟了我兩個月,遊歷這段期間,都是它陪著我,沒鬧過彆扭,也沒生過病,且通體雪白,實在是匹好馬。」
藿香心知,若不是沒了盤纏,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賣馬的。
她心裡想,她身上還有些銀兩,先拿出來先應應急,也許靠這不到十兩的銀角子,兩人能撐到京城也不一定。
這時候僮僕比主人還有錢的藿香,正思量著銀兩夠不夠用時,夏侯旭卻無憂無慮的說:「待賣了價錢,得換一輛馬車才好上路。」
藿香聽了不免傻眼,原來賣馬是要換輛馬車,她不禁氣惱,原來自己是不自量力、窮操心了。
最後賣馬的價錢,比原來預估的價錢還要高,原來這匹馬兒在普通的馬中算是頂級的。
夏侯旭把賣得的錢,買了一匹較劣的棕馬及輕便的馬車,銀兩猶剩有餘,就這樣,兩人駕著馬車往驛道北上馳去。
第五章
雷電交加。
從濛濛的街上看去,每家店舖收起遮篷,呆望著外面雨勢滂沱,似乎在對這場突來的雨也感到無奈。
此時街上的行人不多,有的也只是匆匆避雨的。
一家客棧的門樓上掛一盞米黃色的大西瓜燈,給過往的旅客見了,驀然平添心頭一份溫暖。
客棧夥計打傘出來拉人。
「客倌來住我們的臨風酒樓,晚上旁邊便是花坊、賭坊,任君挑選,包君滿意。」
「好吧,帶路。」夏侯旭說著,把韁繩丟出去,夥計俐落地接過,牽引馬車來到後院。
夥計帶引兩人來到一間上房後,立即忙著打洗臉水、端洗腳水,再擰一條熱毛巾給夏侯旭,等夏侯旭熱呼呼的抹淨了臉,又送上一杯清茶。
這一連串動作,引起了藿香的注意,默默記住這些下人的工作。
往後這類伺候的事,她做的越來越伶俐了。
她出去叫了飯菜,等燒好端進房來,才兩刻鐘的時間,房間頓時變了另一番景象——夏侯旭正泡在桶內洗澡。
「今天總算空閒下來,可以好好洗個澡了。」
夏侯旭閉著眼,享受浸泡熱水,全身放鬆的泡澡浴,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及聞到飯菜香,不用猜也知道是飯來了。
他連眼睛也懶得睜開,背轉了身,雙手交疊在桶邊上半趴著吩咐,「菜先擱著,過來給我按肩膀。」
藿香不敢怠慢,怕他再像上次洗腳時,自己被潑了一臉水,忙放下端盤,過去使勁地按摩。
不一會兒,藿香感到兩條手臂已經酸軟無力,耳中卻還聽到他的抱怨,「真懷念北京城裡,京湯館紀老師傅的手勁啊!」
藿香心裡氣惱,不管她做得多賣力,他總是挑剔,遂握起拳頭,往他肩背地方用力擊下去。
「好!就是那裡。」夏侯旭贊說。「用力點,用剛才的勁兒,另一邊也是。」
遇到這樣少根筋的主人,藿香只好認栽。
直到夏侯旭認為可以了,才轉過身來。
藿香有氣無力地站起來向外走,「那我走了。」
「回來!」
一聲命令,又讓藿香不得不轉回來。
「還有什麼事啊?」
「看看你這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像個男人嗎?才做這麼一點事,就一副快死的樣子。」
給熱水浸得渾身舒服的夏侯旭,旅途疲勞消除了,少爺脾氣卻明顯的擺出來。
平時他的少爺脾氣就讓藿香感到吃不消了,今天夏侯旭挑剔的興致似乎比往日還要高。
但累昏的藿香沒有感應到這一點,毫無防備地來到浴桶邊。
「公子,你還有什麼吩咐就快說吧。」
藿香不耐煩的口氣,只會讓夏侯旭更想整她。
「你這臭小子!這是對主人說話的口氣嗎?」
然後一把將藿香拽過來,把頭一按,藿香連反應都來不及,頭就被按入洗澡水中。
夏侯旭似乎是這方面的整人高手,看著冒上來的水泡,然後再把頭掀起來,讓藿香來得及吸口氣——但也只有一口氣而已,又毫不留情地按入水中,好好的欣賞水面冒滿泡泡的「奇景」。
夏侯旭笑嘻嘻地看著水面上大大小小的泡泡,覺得懲罰夠了,遂再把她的頭提起來。
「這下子,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放肆……藿香?」
藿香被水悶得只剩一口氣了。
夏侯旭心中一嚇,也不顧身上濕淋淋的,縱身跳出浴桶,連忙抱起藿香拍打她的背部。
「醒醒呀!藿香。」
兩眼緊閉、奄奄一息的藿香,在夏侯旭持續的拍打中眼皮子忽然顫動了一下,然後「奇跡」地睜開一條眼縫。
「藿香,只要你醒來,我不會再懲罰你了。」
藿香聽了這話,又把眼皮閉上,來個相應不理,就讓這個不懂得體恤下人的大少爺被嚇一嚇也好。
沒錯,這場驚嚇是她故意的。
一切都是夏侯旭太可惡,把人當做玩具戲耍。
她要讓他知道,下人也是人,鬧過頭了,也是會出人命的。
「公……公子……」
夏侯旭大為驚喜,「哈!藿香,你醒了?」
他將她放在床上,並蓋上被子。
「公子……」
藿香只要一開口,便氣喘不已,就像夏侯旭說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可夏侯旭見她現在這模樣,不只不嫌她,還欣喜的很。
「你別多說話!」他滿臉安撫地哄她,「你要說什麼我都知道。」
「你知……道?」
「嗯!你無是非要說『公子,我沒事,請你不用擔心』,放心吧,我都知道。」
藿香差點又想翻白眼昏過去算了。真是死性子不改啊!
「不是的,公……子,我覺得……我……」一口氣接不上來。
「你、你怎麼啦?」夏侯旭大為緊張。
「我……我……的肺裡面好像有水,呼吸都……都有……水聲。」
「什麼?我聽聽看。」夏侯旭立刻把耳朵貼在她胸前專心傾聽。
藿香立刻滿臉通紅,為了讓他心懷愧疚,她才撒這個謊,沒想到卻引來反效果,此刻她心裡真後悔自己為何要撒這個謊。
「有嗎?」夏侯旭還在用心聽,「你用力吸口氣,我聽聽。」
藿香立刻吸飽一口氣,隨即一想,她為何要配合他的話?於是便粗魯的把他的頭推開。
「你又不是大夫,怎會聽得出來!」這句話說得是中氣十足,可立即的,藿香又回復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公子……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
「不是叫你別說話嗎?我立刻去請大夫!」
「公子別走!也許你走了之後,我會一個人孤零零的走了……」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夏侯旭震耳欲聾的吼聲,震得她耳膜發疼,加上又用力搖晃她的肩膀,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你只要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欺負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好,我去找大夫來!」
「公子……」
這聲音明顯的不一樣,夏侯旭懷疑地轉回身來,看見藿香的精神似乎漸漸好轉,接著她突地一鼓作氣地站起來。
「啊!」她開心地吁一口氣,伸展雙臂說:「公子的保證真是有效,你看,我好多……」
「了」一字剛要出口,只見她嘴巴大張,兩眼一瞪,身體變得僵硬,接著往後一倒暈了過去。
這次是真暈了,原因是太刺激了——夏侯旭身上一絲不掛。
夏侯旭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仍一勁責罵,「看吧,這就是逞強的後果!」
轉身就要出門之際,這才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模樣。
原來他忘了穿上衣服,於是草草把衣服套上,出門去叫大夫。
※ ※ ※
已是掌燈時分,客棧到處掛滿紅燈籠,照耀得好不明亮。
夏侯旭站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不由得呆住了。
由於他花錢大方的個性,阮囊已見羞澀,哪裡有錢可請大夫?
這家客棧設有賭坊,瞧著賭坊進去的人多,出來的人少,心裡也興起進去賺旅費的想法。
他丟了丟手中空空如也的錢囊,掂了掂重量,下了決定後走進賭坊。
這時,藿香推窗瞧向樓下,正好看見他走進賭坊,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她心想,他八成是想進去賺旅費,真是個不知死活的人,都是個大人了,想法還這麼天真!真是敗給他。
藿香忍不住歎口氣,「公子,雖然表面上是我在依靠你,不過,照這幾日相處下來,沒有我這個摳門婆,我真懷疑你能到得了北京城嗎?」
看來,她真是一刻也不得閒啊。
眼見笨公子恐怕要輸得當內褲了,她能坐視不理嗎?當然不能了!
她再次歎一口氣,「公子,你真是討人厭!」
既然討人厭,那就不要理他啊!讓他自生自滅算了。
心裡這麼不情不願地說服自己時,她瞥眼見到夏侯旭出來了,而且身旁還跟著一名不認識的男子,兩人有說有笑的,不是走向客棧,而是客棧的另一邊——群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