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開遊客聚集的地點,她故意走向人群稀少的偏僻地方。四周沒有光亮,冷冷的風吹襲而至,儘是無言的寂寞淒涼。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否則為什麼會讓她活得這麼痛苦?沒有一個正常的家庭已經夠讓她難堪的了,但她一直告訴自己這是無所謂的,沒有父母、家人她一樣可以活下去,而且還會活得更堅強!她沒有選擇自暴自棄過,反而為自己計畫出光明的前景,而上天也一直很眷顧她,讓她得到邵氐的支助。她努力的練習溜冰,把所有心血全貫注在裡頭;咬著牙,和著血淚往肚子裡吞,日以繼夜的拚命練習,可以說將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融入在溜冰裡了,而她也認為溜冰將是她人生的另一個轉折點。
然而在這場最重要的比賽裡她居然摔了一跤,這一跤——摔掉了她的代表權,也摔掉了她一生的夢想,更摔掉了她未來的前景。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跪倒在草坪上,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不停地滴落。
「這十幾年來,我不斷的鞭策自己,要自己能揚名立萬,進軍國際舞台,這個理想甚至連作夢也不曾間斷過,可是如今再也喚不回了,一切努力都已經付諸流水……」她喃喃地自語著,右小腿上不規則的紅色傷疤似乎朝她露出嘲諷的醜惡笑臉來。
「我的能力一直都是在曉語之上的,但這次居然被她打敗,讓她迎頭趕上……」她回想剛才記者會上的那一幕,所有照相機的快門都對準了曉語,就當她下存在似的。
她想起曉語在全場觀眾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中,氣喘吁吁地殺出記者的重重包圍,而這份榮耀本該是屬於自己所有的,如今全被別人奪走了!全落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親如姊妹的艾曉語身上。
那場車禍——全是那場該死的車禍!要不是鬼迷心竅的去救她,自己也不至於被撞倒,更不會因為腿傷而大失演出水準;捨己救人的結果卻換來失敗的下場!尚可茵淚痕狼藉,又笑得似乎快瘋了一樣。
「什麼守護神?說什麼會保佑我?都是該死的謊言,全是騙人的!」她扯下脖子上的翡翠玉佛,用盡力氣狠狠的把它丟出去。
玉佛以優美的弧線掉落在遠方的草皮上,悲哀的躺在月光下。
一絲絲的愧疚又浮現心頭——她發洩完滿腔怨恨後心裡也稍微平靜下來,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太過分了,畢竟沒有理由將罪過全加在曉語身上;兩人多年深厚的感情並非一朝一夕的了,她也為剛才的行為感到不安。
斜躺在遠處草皮上的玉佛似乎也帶著層層哀傷。那是曉語最心愛的寶貝,也是她對自己的一番心意,是不該隨意拋棄的,這樣的舉動彷彿代表和曉語的交情從此決裂了一般。
她走向玉佛掉落處,蹲下去輕輕拾起了它。紅色的黏稠液體不知怎麼地沾附在玉佛上,連帶的也沾染在她手掌中。
尚可茵皺起眉頭自語:「這是什麼?」看來很像是血。
「救我……」虛弱的男音從矮灌木叢裡隱隱約約的傳來。
「是誰在說話?」尚可茵倉皇地往後退,在黑暗中不斷傳來幽靈似的求救聲音,怪駭人的。
慢慢地,矮灌木叢中爬出一條身影,月亮從厚厚的雲層裡稍微露出臉兒來,照射在趴伏地面的他身上。尚可茵不禁訝然出聲:「是你!」她又瞧見他的肩膀上正往外冒著汩汩的鮮血,她臉都嚇白了。「你——你怎——怎麼流那麼多血——」
古天涯忍住五臟六腑被撕裂的痛楚抬起頭看清來人——是那張令人難忘的艷麗臉龐,而今又再度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他彷彿很放心似的朝她伸出顫抖的手,說:「帶我離開這裡……」
尚可茵傻楞楞地盯著他,無法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她張著嘴,久久說下出話來。
「我叫你帶我離開這裡,你聽到沒有?」他語氣雖然微弱,但那股強勢與傲慢卻未稍減一分。
「我憑什麼要救你?你又憑什麼指使我?」尚可茵從迷惘中清醒,淡淡地對他開口。
她明知自己心頭那團熱火正在燃燒;也明知有種深不可測的眷戀糾纏住心房,卻不能讓他看出來;絕不能讓他看輕!她也有她自己的傲氣。
古天涯唐突的一笑、黑眸裡的陰鵝更盛。
「虧你還笑得出來!我不想救你,你難道不害怕嗎?」
「怕?哈!我古天涯的字典裡從沒有這個怕字。」他努力撐起身軀坐了起來,簡單的動作卻得讓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更讓他痛得齜牙咧嘴。他休息甚久之後喘了幾口大氣,說:「你過來——」他聲音依然霸道。
尚可茵沒動半步,用沉默來回應他。
肩膀的傷口似火燒般灼痛了他,他知道自己快支持不住了,眼睛的焦距也開始散亂。「你怕我?」他仍戲譫地取笑她。
禁不住他言語上的挑釁,尚可茵衝到他面前,說:「我尚可茵的字典裡也同樣沒有個怕字!」
古天涯硬撐一口氣,神智混亂地道:「既然如此,那你敢不敢帶我離開這裡……」
「為什麼不敢?」
「那你就證明給我看……」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完後就虛脫地倒進她的懷裡。
第四章
昏睡在床上的他緊閉著雙眼,臉色鐵青,卻依然散發出猛獸般霸道的強烈氣勢。在單純環境裡活了二十年的尚可茵,無法判斷出這個男人到底是從事何種職業?還有,為什麼他會受到如此嚴重的槍傷?但這些答案卻都因為他陷於昏迷狀態不得而知。
她終究還是不顧一切地將他救回宿舍裡。她步步為營的躲避旁人的質疑,並脫掉自己的外套披掛在他肩上,藉以遮掩還滴著血的傷口,用酒醉的名義請計程車司機幫忙,將他沉甸甸的身軀連扶帶拖的拉進計程車裡;一如電影中的情節終於大功告成,幸好過程很順利,沒有人發現異狀。
她用剪衛剪開他上半身的黑色勁裝,怵目驚心的傷口讓她差點休克,但看他神神秘秘的舉止,又不敢直接送他上醫院以免惹出事端來。在莫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將急救箱裡的紅藥水、紫藥水,甚至什麼雲南白藥,反正只要是能治療傷口的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塗抹在他的傷口上,期盼那些藥能發揮一點效果。
低低沉沈的痛苦呻吟聲從他嘴巴裡傳出來,但他卻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
「我真的是得了失心瘋了,居然把他給救回來!這不等於是給自己惹上大麻煩嗎?而且我真正的仇人算起來應當是他;害我比賽失利——他才是罪魁禍首!是他開車撞我的,要不是他,我也不可能會輸!都是他——全是他——」忿恨之火從她心口冉冉升起。何不趁他毫無還手之力時重重賞他幾巴掌?這樣才能稍稍消除她心頭的怨恨。
尚可茵果真舉起手來打下去——卻只是輕輕地觸及他的臉頰。一份不捨之情悄然佔據心頭,她不捨得打他。不自覺中,她輕撫他的臉,卻發現他的臉上正涔涔冒出汗珠來,高燒也讓他原本俊逸的臉孔轉成了豬肝色。
心慌意亂——是她此刻最佳的心情寫照;她為自己不知所措的處境急得淌下淚來。她趕忙又打開急救箱將裡頭的東西全部翻倒在桌面上,找了半天才讓她找到一顆能退燒止熱的阿斯匹靈。她倒了杯白開水,撬開他的牙齒和著藥一起灌入他的嘴內。
「老天爺,求求您!千萬別讓他出事啊!」尚可茵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祈禱。
「可茵,是你在裡面嗎?開開門!可茵……」敲門聲驚動了她,她匆匆地替他蓋上棉被,抹去臉上殘存的淚珠前去應門。
「你跑那兒去了?一轉眼就不見人影!我在體育館裡找了你半天。要回來也不先跟我說一聲,我都快要擔心死了……」艾曉語見她安然無恙,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才放下來。
她撇撇嘴角,勉強裝出笑容來。「我都這麼大了,難道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嗎?誰叫你替我瞎操心來著……」
「可是你當時的臉色很難看,彷彿生了場大病,後來又莫名其妙的失蹤,你要我怎麼放下心……」
她滿是誠摯的關心;她對她付出的關懷令尚可茵突然覺得自己很齷齪、很卑鄙!在陽明山時,她對她可是滿腔的恨意。
低低的呻吟聲再度傳來,打破了艾曉語和尚可茵之間的寧靜。
「你聽到沒有?房間裡頭好像有人——」一直站在門口的艾曉語伸頭向裡面探,尚可茵卻有意無意的擋住她的視線。
「是我的一個朋友;他無緣無故的被人砍傷了,又怕麻煩不肯進醫院。曉語,你能不能幫我想個法子……」尚可茵回眸看他一眼:他還發著高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