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德薩——」她氣息孱弱的喚道。
行走在前方的男人迅速跑至她身邊,輕撫著她,擔憂寫滿臉上,「怎麼了?傷口又疼?」
「不是啊,我想你答應我一件事。」她扯動嘴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有生氣。
「什麼事?」
「我……我……」她心虛的移開眼,「你把我丟下,自己去求援好不好?」
他震怒的瞪視她,「你胡說什麼?我不可能丟下你。」
「你別生氣,我有我的理由。」她輕聲勸慰他,「我不想你陪我死。」
拉德薩面無表情,聲音卻洩漏他的心緒,他壓抑著情感說道:「要死我們一起死,我絕不要獨活。」
她感動得紅透眼眶,心酸的思維護淚液旺盛的分泌出來,她硬是眨掉,吝惜讓它流出。「你總是想逼我哭給你看。」
自從母親死後,她已經選擇不再流淚,淚水這種奢侈品給人的印象過於脆弱。她卻每每都要被他給逼出來。
「答應我,我死後你一定要善加利用我的屍體,我願意讓你啃我的骨血。怎麼樣?這是你的殊榮喔!」她語調故意加點輕鬆俏皮,鼻音卻讓人憐憫。
拉德薩牢牢的凝望她,一字一字的吐出,力道之重足以刻在她的心坎上,「我說過,我絕對不會讓你死。」
「那好,眼前唯一之道,就是你把我擱置在安全的地方,自己帶著食物騎馬去求救。」他為什麼不能瞭解她的苦心?
「你不用再說,我對自己發過誓,再也不會離開你。」
赤裸裸的情意狠狠撞擊她的腦海,她不再逃避的回望他深邃的眼眸,發現裡頭裝滿她的影像,而自己也移不開眼。兩人屏氣凝神互望,交會情意。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孤獨卻擁有彼此。
「你只有在我垂頭喪氣、了無生意的時候,才會對我甜言蜜語。太狡猾了。」她撒嬌的埋怨。
難得拉德薩也會臉紅,他赧然的笑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回應。
只是情況並沒有好轉,接下來的幾日,他們遭遇到狂風吹襲、烈日酷曬。沒見到任何一隻飛禽走獸,而所有食糧也吃光。
杜君年因傷回急遽惡化,常常半昏半醒。
第七章
「拉德薩,你在哪裡?」君年急切的呼喚,雙手在空中亂抓。
一隻有力的大手適時的握住她,「噓,我在這兒。」
「別離開我,我好怕。」地嗚咽的埋人他懷中,尋求舒服的姿勢。
「別怕,有我在。」
「不對,你走,你應該走,不要再管我,趁你還有餘力,趕快走。」她柔弱的推著他的胸膛。
「噓,乖,喝點水。」拉德薩撫慰她激動的情緒,把飲水瓶湊近她的嘴。
「別騙我,我們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她無力掙脫,只能癱在他懷中。
驀地,一股血腥味竄進鼻間,她睜開眼,發現拉德薩的手腕綁著布條,還微微滲血,而他嘴角慘白,堅持要灌她水。什麼水?他們已經沒有食物和水。她仔細看清他要她喝的水,竟是血紅色的液體。
電光石火之間,她覺得喉頭有種東西要竄出來:卻因肚子空無一物,只能幹嘔。
「我不要喝你的血。」她掙扎的想爬開,卻被他緊箍在懷中。「你放開,求求你放開我。」她終於哽咽的哭出來,逼出忍無可忍的淚水,「我求求你……」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
他忍著手腕的疼痛,心疼的哄著她,「乖,喝下它。」
「不要,我……我不要,你別這樣對我.你讓自己受傷,你竟然讓自己受傷!」她崩潰的啜泣,頻頻搖頭。
「別使性子,聽話,這點傷算不了什麼。」他說過,是他自己甘願。拉德薩不由分說地定住她的瞼,不顧她的反抗,捏著她污黑的下巴,強灌她血水。
濃稠微溫的液體摻著他滿腹的愛情,含著熾熱柔意,緩緩的滑落她的喉嚨,滋潤她的食道,和她融化為一體,不分彼此。
然而她還是無法接受,嘔了些出來,殘喘的爬行,硬要逃離他。
拉德薩心一狠,扯開傷口,握住她的臉頰,把鮮血淋漓的手腕對牢她的嘴,強迫她接受,他僅存的生命力就這樣一滴一滴的渡讓給她;
杜君年瞥見他額頭浮動的青筋、擔心的眼睛!終於放棄的閉起眼,戰慄的留下淚,讓他餵食他的骨血。
「你還是讓我哭了。」這是她昏睡前的最後一句話。
拉德薩瞼上僵硬的線條逐漸鬆弛,眼光柔和的凝視她,默不作聲。
※ ※ ※
許是拉德薩無比強悍的意志力和情意感動老天。
隔天他們總算遇到一支人數稀少的遊牧民族,拉德薩趕緊用水餵食奄奄一息的杜君年。他們的運氣顯然已經好轉,到了下午就尋到綠洲,那兒有一排為數眾多的椰棗樹,和幾十處水潭,還有數不清的帳篷駐紮。
在綠洲裡,各族群始終都保持中立,根據沙漠法則,打戰必須要到沙漠,綠洲是恩賜之所,不能存有戰爭,乃一塊和平之地。
拉德薩以身上的攘鑽腰帶、名貴彎刀,換得一個帳篷和藥品、食物,然後駐紮在一個長滿芒草的隱密水潭旁。
他把杜君年小心的安置在帳篷裡,自己則在爐火旁用新鮮牧草餵養黑駿馬。他細心的拍拍忠心的馬兒。
「這次多虧你。」事實上,他腦海裡有想殺掉它的念頭,為了保存體力,他不得不犧牲患難與共的坐騎。
喂完後,他拍拍手,回過身幫睡眠中的杜君年蓋好被單,憐惜的梳攏散亂在頰邊的黑髮。
發覺自己的手太髒,心想乾脆去洗掉身上的風沙灰塵。他脫下大袍,步入池水中。
杜君年迷糊的醒過來,聽見遠處有細微的人群嬉鬧聲,伴和著歌聲,如果是在以前,她可能會嫌吵,現在她則恨不得能再大聲點。
她緩慢的翻過身,先是見著一彎明月和點點星子,而後是看見沐浴在潭水中的男人,身材碩壯的他一步一步往映著月光的池水裡走。她著迷的欣賞他健壯的體格,沒想到男人的身體也可以這麼傲人。
「你醒了?」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又走回岸上,正巧逮到她在偷窺。
現在臉紅或裝睡好像也來不及了。君年化被動為主動,從加害者身份轉變為受害者,反而控訴他的自私行為,「你可好,自己洗澡,我呢?還是渾身髒兮兮。」現在看到水,更想泡在裡頭快活。
「等你的病好了,自然可以洗澡。」他抹乾身子,用大袍圍住腰身,袒露著上半身,盤腿坐到她身邊;
她乘機偷瞄幾眼,撇嘴竊笑。
「有什麼好笑?」
她佯裝正經,要賴道:「哪有啊!」其實她是暗喜,為自己感到高興。有條件優越、全心全意呵護她的男人肯為她死,她焉能不得意?
「古靈精怪。」拉德薩寵溺的評論,「我幫你看看傷口。」
杜君年乖巧安分的讓他掀開衣物,為她敷藥,他的動作輕微柔細,令人如沐春風。
回到文明世界,緊繃的心暫且擱置,但他們之間的問題也浮出檯面。這幾日,他們患難見真情。
對他,她已經百般信任。沒有他,她自然無法存活,更別說像現在這樣享受他的服侍。縱然有時他表現得若即若離、生疏有禮,木頭得讓她生氣,但至少自己對他確實有百分百的影響力,不然他大可丟下她,不必口口聲聲說要跟她同生共死,還留下男兒淚。
可見眼前最重要的問題是,存在他們之間的障礙。
君年吸吸鼻子,佯裝不在乎的問:「你是不是也是公主的丈夫人選之一?」
拉德薩的動作停頓半晌,緩緩的抬起頭,鏗鏘有力的答道:「是。」
這答案令她非常不滿,她小聲嘀咕,「又說對我忠心不二。」
「那是因為公主是你。」他眼神堅定,好像她的抱怨侮辱了他的誠意。
意思是如果不是她,他就願意放棄資格羅?她刁難的問道:「那假如我不想當公主呢?」那他是不是真心如一?
拉德薩沉默不語,表情複雜難懂,內心陷入兩難之境。
隨便套套就測驗出他的真心,杜君年垮下臉來,憤怒正在源源不絕的醞釀中。
她奮力的揮開他尚擱實在腰間的手,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大聲質問道:「你說啊,我跟國家誰比較重要?」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對愛情的佔有慾是如此強烈,如此小心眼、自私:以往她也交過男友,分手時卻平和又灑脫,瀟灑的不帶走任何回憶,第二天還像個沒事人,私毫不受影響,呼朋引伴快活去。
如今一碰上這悶葫蘆,她簡直魯莽刁蠻得不像自己,抑或這醜陋的個性才是她真實的一面?
「你不要為難我。」拉德薩為難的蹙眉。
她大吼,撐起十分孱弱的身體,「誰為難誰啊?你說,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你把我當什麼?」
杜君年隱藏的火爆性格又開始發作,她不顧身上的傷,胡亂甩東西,見著物品就抓,紛紛把它們丟擲到他身上,激烈的動作引得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微微滲血,染紅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