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
「沒,大伯我沒事!爹他、他怕我難過,所以要我在離開之後,立即開錦囊。」爹的用心他明白,真的,怕他太過難受又來逗他了。「難怪昨天娘煮的雖然好吃,但實在太過清淡,爹忍了五年……哈哈!」差點笑倒在馬車裡。爹喝茶簡直成精了,這五年真的好辛苦啊,還要準備酒,他細看竹片上的字,原來要他瞞著娘,帶酒過去,讓他父子能一塊飲酒聊些大人的事……
突然間,好期待好期待臘月的到來。
那種感覺不像他離開家鄉跟爹娘,而是他只是出一趟遠門,時間到了他就能回家團圓了。
他振作起來,小心地把竹片一一收回錦囊裡,心裡已經開始在盤算年底要買些什麼東西回家看爹娘,爹很喜歡讀書,什麼雜書都讀,他要帶很多新出版的書一塊來;還有娘,他要買好多好多的布料讓娘幫他做新衣……
去嚴府之後,他要專心讀書,年底爹一定會審視他的進度的,他不能讓爹失望的……
他抱著懷裡的小木偶跟錦囊,露出好快樂的笑顏。
他要滿足了,他不會再掉眼淚了,每年他都會有個家可以回,有爹娘在等著他呢。
「嚴大伯,你能不能教我怎麼駕馬車,還有,教我認上好茶葉跟好酒,我要親自買給爹的。」
「這有什麼問題。」
「謝謝嚴大伯。」小四開心地托腮,看著車外的藍白天雲。
天上神佛,小四很努力,爹娘也很努力,咱們一家能有這樣的結局,小四一定會努力報答你們的。
【全書完】
番外篇——還是人之卷
庚子年 執子之手
青青每年到平康縣時,他總會特地教她讀書識字,不刻意教她熟讀四書五經,只取書中道理跟故事告訴她,所以,他未來妻子的才學可以說是非常的普通,但他這個未來的相公就是覺得夠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他看中的小娘子挺聰明的,每年待在平康縣只有一個月,一個月內他也不可能時時刻刻教她讀書,以致她所學有限,可她寫起信來算是文情並茂、字字帶趣,要找個錯別字還真不容易。
搞不好,是他三生有幸,才能先訂下這個小小妻子。
這一年二月,三年父喪期滿,他有事必須前往芮城。青青向來有定時寫信給他的習慣,讓他知道雜耍藝人三個月內的行程以及當地的特別之處。算一算,青青這個月應該在芮城鄰近的梁鎮,正好可以去看她。
思及此,這趟旅程他心情好上許多。待在芮城半個月後終於騰下一天空閒,趕到梁鎮。
到梁鎮時已經過了子時,沒法立刻見到青青,但他心情很好,先找了間舒適的客棧,隨即洗了個澡,叫飯進房,順道問店家這個月來到鎮上的藝人住在哪兒,沒料到店家答道:
「有兩團藝人,公子是問哪一團啊?」
萬家佛訝異,而後說道:「是每年都來的那個。」
「原來是溫老大那一團啊,就在鎮尾那裡有一家大通鋪,每年溫老大都住那兒的,你看見一間沒圍欄的矮屋子就是。」
萬家佛稱謝,用完飯後當作散步走向鎮尾。
自去年一別,已經有九個多月沒見到青青了,他只打算在今晚看看青青住在什麼地方,明早再來請她一塊用飯。
沒成親就是這壞處,半夜幽會算是壞了女方名節,唉唉。
來到鎮尾,首先看見店家說的沒圍欄!唔,其實是年久失修無人理會,所以連誰也可以未經主人同意,直接敲門——不,一腳踹開應該可以讓這扇搖搖欲墜的破門徹底壽終正寢。屋子挺老舊的,是能住人啦,只是……
「畢青,妳出去小心點,可別讓人逮著機會找妳麻煩,咱們沒法幫妳的。」
「好。」
萬家佛一聽那句「畢青」,心頭一跳,再聽見青青熟悉的嗓音,他直覺退到樹後頭,看見一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走了出來。
果然是青青!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少女的變化好大,才九個月沒見,青青好像變得漂亮許多,去年見她,她神色間還帶著孩子氣,今年已成清美佳人。她穿著去年他看過但保持乾淨的冬衫,黑髮纏在身後,露出她甜甜細膩動人的桃子臉。見她往鎮上走,他遲疑了下,小心地跟在她的身後。
這麼晚了,她去鎮上做什麼?
幸虧今晚他穿著暗色的衣袍,一時之間她也沒有發現。
來到某戶他完全不認識的人家,她蹲下,拿出雕刀掘土,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小木頭……不對,像是小佛像的木頭埋進人家門口。
「家有一尊佛……萬年無事……哥哥保佑,神佛保佑。」
有段距離,他聽不清楚,只知道她雙手合十,很認真地在祈禱重複著這句話。不知過了多久,她起身又往小巷子走,他快步走向方纔那戶人家的門前,地上微有掘上的痕跡,沒有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青青埋小木頭在這裡做什麼?
跟著她沿著小路走到田間,她突然停下腳步,像在拿些什麼,隨即轉過身低曷:「是誰?」
那向來愛朝他笑的桃子臉又冷又臭,萬家佛一時怔住。
「出來!」她冷聲道。
「……青青,是我。」他踏出陰影,露出單薄儒雅的身子。
「佛哥哥?」她嚇了一跳,隨即臭臉軟化,又驚又喜地奔到他面前。「佛哥哥,你怎麼在這裡?」
他退一步,俊臉微紅,笑道:「我有事到芮城,想到妳在這兒,就順路過來看看妳,不過明晚我就得回去了。」
「是嗎?」她開心地甜笑,拉起他的手。「佛哥哥,我本來要寫信告訴你,今年我恐怕沒有法子去見你,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今年你們不來平康縣嗎?」他的語氣維持正常,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緊握著他的軟軟小手上。他搞什麼啊?怎麼心跳得這麼快?他萬家佛也不是沒遇過大事的人,只是拉拉手而已臉熱什麼啊!他暗惱。
「是啊,溫爺爺說咱們照往年的路線,七、八月會到平康縣,可今年七月已經有其它團去平康縣,撞在一塊也不好。」她笑了笑:「事實上,佛哥哥你要再晚一天,我們也不在梁鎮上了。」
萬家佛心思靈敏,問道:
「因為其它團也在這鎮上?」
她點點頭,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年頭不好過,大家都在搶飯吃。對了,佛哥哥,你餓不餓?吃飯了嗎?」
「我……還沒。」既然都見了面,他也捨不得讓她回去,正要開口請她吃個夜消,她又笑得燦爛,道:
「佛哥哥,我請你吃。」
「不,我……」
「你特地來找我,當然是我請客。」她拉著他的手,當散步似的走回鎮上。
一到鎮上,萬家佛立刻收手,見她有些迷惑,他柔聲解釋:
「教人瞧見了,對妳不好。」
她聞言,注視著他,然後笑道:「是我忘了。每次拉著佛哥哥的手,就覺得好軟好舒服,巴不得一直拉著不放呢。」
又軟又舒服?這是對一個男人的侮辱吧?原來青青從小到大老愛拉著他的手,就是因為他的手軟綿綿的?她是在暗示他不夠威猛不夠男子氣概嗎?
見她食指伸到嘴間,明亮的大眼掃過四周,走到巷旁的小樹後頭挖東西。
就算他自喻才智過人,也看不出她一天到晚挖土的原因。沒多久,她捧著盒子過來,打開笑道:
「佛哥哥,我知道這裡有間店,是開通宵的,店舖子很小,但是東西還很可口喔。」
「妳算是地主,妳說了就算。」他微笑,看她拿出略沉的小袋子,盒子裡還有他寄給她的信。「青青,妳把錢放在外頭?」
「嗯,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把重要的東西藏在外頭。不然要哪天被抓走,咱們的東西也不會還給我們。」她隨口道。
為什麼會被抓?萬家佛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數錢,然後看她開懷地直朝他笑,想要拉他的手,卻在遺憾的表情中收手,帶他走向那間小鋪子。
鋪子真的很小,只有兩張桌子。她跟店老闆淡聲說道:
「兩碗碎雜子,一碟醬豆腐乳……佛哥哥,你吃過醬豆腐乳嗎?」
「沒有。」她面對他時又展顏。以前不曾注意,青青對外人有這麼冷淡嗎?
她扮個鬼臉。「剛開始我被嚇到了,不過真的很好吃,佛哥哥,你放心,那東西軟綿綿的連咬都不用咬。」
先是一股異味傳來,萬家佛皺起眉頭,見她忍笑,他努力掩飾閃人的衝動,兩碗碎肉湯擺在桌上,跟著一碟糊糊爛爛很不雅觀的泥……他見青青舉筷沾了一點入口。好吧,沒道理青青吃了,他這個很愛面子的男人連動都不願意動。
在青青密切注視下,他露出僵硬的笑,然後沾了點嘗。初時唇舌又鹹又辣,他勉為其難吞下,過了一會兒,他神色有點古怪。
「佛哥哥,你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