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史不悅地叫起濃眉,「萬里子姊姊是被騙的。」
「我媽媽才不是笨蛋,她知道什麼才是她的真愛。」
「是嗎?」他冷笑一記,「就是真愛讓她三十六歲就逝世。」
流香還想向他提出抗辯,卻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
是的,如果媽媽過的是這種生活,即使是得了絕症,至少也能多拖一些時日吧!
但……媽媽絕對是心甘情願的,而爸爸也絕對沒有騙媽媽什麼。
「久史少爺。」一旁有人恭敬地開了車門。
他下車,紳士地將手伸向車內。
流香朝著他大大的手一瞪,不領情地逕自跳下了車。
一下車,她發現竟有一、二十名僕人分站兩旁,列隊歡迎。這陣仗,又教她傻眼。
這就是有錢人,就是世家、名門、望族的排場,她從沒見過,更別說親身經驗了。
「這位一定就是萬里子小姐的千金了?」一名已經駝背的老僕趨前,細細地打量著流香。
「大熊爺爺是看著萬里子姊姊長大的。」久史在一旁為她解釋。
看著眼前這位老先生,流香羞澀而禮貌地一笑。「大熊爺爺。」
「真是歲月不饒人啊……」看著已經亭亭玉立的流香,大熊感慨不已,「一眨眼都已經十八年過去了。」
說著,他有點悲傷地紅了眼眶。
「真是遺憾,不能見萬里子小姐最後一面,她還那麼年輕吶。」大熊抹去眼角淚水,有點激動地望著流香,「不過小小姐你能回來住真是太好了……」
「呃……」老人家如此盛意,教她有些為難。「我並沒有要回來住。」
「咦?」他一怔,「那……」
「我是回來探望外公的。」
大熊猛一震,「老……老爺子?」說著,他狐疑地望著一旁的久史。
久史沒多說什麼,拉著還糊里糊塗、莫名其妙的流香就往屋內走。「進去吧!」
「久史少爺……」大熊跟在久史身後,低聲地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什麼都別問。」
看著大熊的反應,再看看久史的神情,流香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她沒有頭緒,只覺得他拉著她的手好用力,她的手好疼。
她掙了一下,「放開我。」
久史微怔,這才驚覺他竟死命地抓著流香的手。
迎上她疑惑、不安的目光,他心頭一震。
潛意識裡,他是那麼擔心,甚至害怕流香自他眼前離去,就像當年的萬里子一樣。假如當年他也有一雙如此強勁的大手,他會緊緊地抓著他的萬里子姊姊,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去東京受苦。
「抱歉。」他鬆開手,露出了懊惱的表情。
流香覺得他好像有點緊張,像在擔心著什麼。奇怪,他居然也會有那樣的表情?
相見以來,他一直給她一種冷血無情,什麼事都在他掌握之中的強勢感覺,但現在……他竟彷彿在恐懼著什麼。
「我外公在哪裡?」她望著他問。
雖然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都非常新奇,但她並不打算待在這裡,因為這裡死氣沉沉,大得像是全世界只剩下這麼幾個人,而且這裡還有「他」。
她接受了她還有外公,接受了這兒的一切,唯獨對他是她舅舅這件事,依舊覺得奇怪而迷惘。
「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我現在就要見他。」迎上他的眼睛,她堅持地說。
他凝睇著她,沉吟片刻。「跟我來。」說著,他向前大步走去。
流香猶豫了一下,隨即快步地尾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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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前堂,經過一堆足以讓她迷路的迴廊,她跟著他來到了一問大房間一剛。
停下腳步,他拉開了門。「進去吧,你外公就在裡面。」
流香有點遲疑地趨前一步,只見房間裡有著一座非常豪華的佛龕,而一旁供奉著許多牌位,有些看起來還頗有年代;而靠牆的大櫃子裡則放著一個個焚香的器具,似乎也挺有價值及歷史。
她一怔,「這是……」
「這是天澤家的祖先牌位,最左邊的就是你外公,天澤京二老爺。」他說著的同時也拉上了門。
流香這會兒總算弄清楚了。
「你騙我?」難怪剛才那大熊爺爺的表情那麼奇怪,而他也表現得很不尋常,原來這是個騙局,她外公早已經駕鶴歸西了!
「我也不算騙你,身為天澤家的子孫,你是該回來看看老爺子。」他神態自若地說。
「他已經死了!」流香憤怒地指著牌位。
久史眉心一擰,神情冷肅地朝她高舉的手臂一拍,「你哪裡學來的規矩?」
「你!」她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指著牌位,更不該在佛龕前大小聲,但她就是忍不住,因為他騙了她。
她壓低聲音,氣呼呼地瞪著他,「你這個大騙子,你說謊!」
「這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誰叫你天生叛逆,死都不肯回來。」
流香瞪大著眼睛,惡狠狠地望著他。
「你……」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字眼來罵他,畢竟他是她的舅舅——雖然她還是無法接受。
「我是為你好。」對於她的怒目相向,他一點都不介意。
「我不用你為我好。」她哼一聲,「等我高中畢業,我就能自立更生。」
「高中畢業能做什麼?」他挑挑眉心睇著她,有點瞧不起的味兒。
「那是我的事!」說著,她轉身拉開門就往外面跑。
久史一個箭步趨前,攫住了她的手臂。
流香身子一個不穩,跌進了他懷裡。而這一跌,她竟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她陡地一陣心慌。
「你……」他原本是想訓她一頓的,但四目交接的那一瞬,一種奇怪、難以言喻的感覺卻在他心裡蠢動。
「你放開!」流香漲紅臉,急於掩飾自己忐忑的心情。
他猛回神,「我不會讓萬里子姊姊的女兒孤苦無依地一個人生活!」
「誰孤苦無依?」她像只發狠的小野貓般,「我在東京有朋友、有同學,我才不是一個人!」
「你的朋友、同學能成為你的監護人?能提供你升學?栽培你成器?」
「我不必升學,我甚至現在就可以休學。」她語氣不馴地大喊。
「休學?」他撇唇一笑,「然後做什麼?打零工還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工作?」
「你管不著,也不關你的事!」其實她不是因為他的「看扁」而感到生氣,她氣的是……是他那種什麼事都掌握在手中的自信及強勢。
「你是天澤家的人,就關我的事!」
他極少這樣吼人,就算再生氣,他頂多也只是板著臉不說話,但這小妮子卻惹毛了他。
他是為她好,希望她能在天澤家的照顧下受到良好的教育及養成,可她不只不領情,還一副像是被他逼著喝毒藥的表情!
「什麼天澤家的人?我姓西宮!」流香瞪著他,不斷挑戰著他的耐性及脾氣。
「你……」他猛地攫住她的下巴。
她陡地一震,驚恐地望著他。
意識到自己的衝動粗暴,他臉上佈滿懊惱。「你是萬里子姊姊的女兒,身上流著天澤家的血。」
覦見他眼底的懊惱及自責,流香稍稍軟化了。
不管他說話多不中聽,態度又是如何的高傲,不可否認的是……她母親在他心裡是有份量的。
即使離家十八年,這個當年應該還是個小蘿蔔頭的舅舅,還是沒忘了那個跟門生私奔的姊姊。
衝著這點,她就該對他有點……禮貌,並給予應有的尊敬。
「我……我不想離開東京。」她聲線微微放軟。
「東京有什麼好?」他叫起濃眉。
她皺皺眉心,「東京有什麼不好?」
「你……」他怒目一瞪,「別又跟我抬槓!」
「我才沒有。」她鼓著臉頰,嘟嚷著:「是你凶巴巴的,我才……」
「我凶也是因為你太沒大沒小了。」他直視著她,「別忘了我是你的『久史舅舅』。」
這麼年輕的舅舅,還真數她不習慣。
「我不管,反正我要回東京,因為我高中還有半學期沒念。」她雙手環抱胸前,擺出堅持的模樣。
「這你不用擔心。」他淡淡地說,「你的戶籍已經遷進天澤家,而且學籍也轉到角館高中了。」
啥米?!流香怔愕地望著他,怎麼也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是真的,你在東京的家也退租了。」
「你……」她既震驚又憤怒,「你怎麼能那樣做?!」
「因為我是你舅舅,是你的監護人。」他理直氣壯地說。
「監你的大頭鬼!」她不服氣地大叫,「我就是不留下來!」說著,她旋身就要走。
他沒追她,只是下疾不徐地在她背後吐出一句,「我倒想看看你怎麼從大門走出去。」
她一怔,猛地停下腳步。
「想限制我的行動?你黑社會啊?!」她轉身回應他。
他一笑,「天澤流不是黑社會組織,不過天澤家跟東北的黑道是有那麼一點交情。」他看向她,唇邊掛著一抹壞壞的笑,「只要一通電話,就會有人把你押回來交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