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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沈曼奴

  縱然四腳著地,銀的身子仍有些歪歪倒倒。向沙王踹中的是它脆弱的咽喉,加上那一撞,它傷得不輕,嘴角有血水流出。但它沒有就此放棄,尾巴直豎,頭低傾,眼瞳上瞪,備戰姿態。

  「銀,你瘋了,為什麼攻擊王,不可以。」血印染紅向沙王的褲子,這下樓塵心站在向沙王這邊。

  「汪汪汪!」銀要告訴她,那不是他們的王,離他遠一點。「汪汪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走。」她捂耳,銀仍盡力吠叫,她甩頭,「我聽不懂,你是非不分,我不要你再留在這裡,你走。」她趕銀走。

  兩人對立之時,向沙王臉上浮現佞笑,樓塵心不知道,但銀看得清清楚楚,它躍起、撲向他。

  「小塵,小心。」向沙王故意抱著樓塵心一起翻滾、閃開銀的攻勢。

  銀追上去咬他的肩臂。

  「啊……」他佯裝痛苦不已,「該死的……」

  「銀哪!」樓塵心狠摑銀一巴掌,把它打離他們身側。「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明知我喜歡他,居然還傷害他,你走呀!」

  「別怪它……是我……」向沙王虛偽道。

  「聽見沒有,他還為你說話,你自己走,別等我丟石頭趕你!」她撿一顆拳頭大的石塊,做勢要丟銀,銀對她露出怒意。「你凶我?連我你也凶,接下來你要咬的是我羅?你別怪我!」她丟出石塊,打中銀的頭殼。

  「嗚……」銀因不可置信而發出哀嗚,它的表情哀淒……它真的和人一樣,是有表情的……它心傷,旋身離開洞穴,置身狂風暴雨中。

  「銀……」樓塵心望著雙手,「我做了什麼……我……」銀的本意是要保護她呀,她竟和它反目成仇。

  「哎……」向沙王抱著傷口,刻意發聲引回樓塵心的注意力。

  「王,你還好吧!」樓塵心跪在他身旁,「傷口很疼嗎?」

  她想探視他的傷,他迴避。「也沒什麼,其實它沒有盡全力咬我。」兩手一放,沒事人一樣。

  「你這什麼意思?」樓塵心有點懂了,「你騙我,讓我以為銀對你……你害我趕走銀,而且是……」而且是那麼無情的方式。

  她轉身想出洞穴找銀。

  「啊……」向沙王趕緊往後一倒,讓她走不開。

  他抱胸,神色痛苦地翻滾,「小塵……別靠近我……我太惡劣了……我該死……你走吧,留我一人在這裡自生自滅……啊……」

  「王?」多次受騙的經驗使樓塵心沒那麼快上當。

  「快走……否則……我不知道我會對你做出什麼……」

  「是欲蠱……」樓塵心判斷道:「欲蠱發作了……」

  「嗯……」他泛血絲的眼直盯樓塵心,朝她伸出手,「我……該死的想……要……不,不可以……」他想收回手,卻無能為力,「不可以,啊,痛……」

  「王……」她握住他的手。

  「別……」口頭上要她別犧牲,肢體卻直率地將她翻壓在他身下。

  「沒關係……我早就……」樓塵心不疑有他,表明心意,「自願當你欲蠱的解藥。」

  向沙王將詭計得逞的笑容掩飾得極好。「你……心甘情願?」欲蠱發作是沒錯,但不至於讓他痛不欲生,因為他根本不排斥這樣強烈的慾望。

  她垂睫,沒有多想,輕輕點頭,「嗯……」

  他扶起她的頭,將她那襲長髮披散在她腦後,「我不會虧待你。」解開她的衣衫時,她全身僵硬,可見她仍是放不開。他放開她,做作道:「不,還是不可以……啊,啊——」又抱頭喊痛,做勢撞牆。

  「王,我不要看你這麼痛苦。」樓塵心抱住他,「教我!」她自動扯開衣襟,袒露出肩膀,「教我怎麼做……」

  向沙王用指腹滑過她嫩嫩的前胸,「就是這樣……」他貪婪地俯吻她肩膀,極富技巧地引領她進入男女情愛的禁地。

  樓塵心醒過來時,風雨已停,洞穴外是明朗的月夜。

  洞穴內的火堆微弱地飄著少許藍焰,柴木化為灰燼,僅火堆核心留有殘紅。

  「王……」她伸手摸摸身旁,只有冰冷石塊。夏夜裡,她覺得冷,披起衣衫,又喚,「王?」

  人呢?

  她揉揉雙眼,藉由火堆餘光得知洞內只有她一個人。

  穿上衣裳,她走出洞穴,圈著嘴喊:「王!」寂靜黑夜,不用使太大的勁,聲音便傳得極遠,還有回音。

  週遭尋了一會,她回到洞穴。

  地上還有王的外衣。他只穿一件底褲離開?

  拿起王的外衣,掉出一帕巾,帕巾攤開,是她給向沙王的信物。

  怎麼回事?親密過後,他丟下她不管了?甚至連信物也遺棄……

  不可能……不可能,她握著脖子上的紫寶玉,堅決相信——他不會丟下她的,他不會。

  樓寅敖發覺樓塵心再次徹夜呆坐向沙王的房裡,他無奈地搖搖頭,走了進去。

  「小塵,不要等了,他不會回來了。」

  樓塵心端坐四方桌前,背脊直挺,像根緊繃的弦。大半個月沒照過太陽的她,麥色肌膚褪得半白不黑,氣色極差。

  見她不語,站在她身旁的樓寅敖沉重地說:「你要爺勸你幾次?」他捻鬢,「他不會回來,不是因為他遺棄你,而是因為他壓根不記得你、不記得在這的日子。」

  他的額頭皺出老邁橫紋,「當初我料得沒錯——他的失憶,不只是頭部的傷所造成,事情才沒有那麼單純。蛇毒牽制住欲蠱,欲蠱則鎖住他的記憶。由於蛇毒的蠢動,讓他的身體漸漸起變化,不料,怪老在這時出現,解除蛇毒,加劇欲蠱的復活。」

  他搖頭,在房內踱了兩步。若知有今日,當初他絕不會留下向沙王。他接著說:「愈接近欲蠱解除的時日,也就是愈接近他恢復記憶的時候。所以小塵,爺才一再叮囑你,若不希望他離開,便別自願成為他欲蠱的解方。」

  「為什麼……」樓塵心發聲,聲音乾啞脆弱。「為什麼他恢復了記憶,會忘了失去記憶的那段期間,他和我在一起的事?」

  「這也在我的預想之中。」樓寅敖在她身旁坐下,「可以說,這段期間,本就不應存在於他生命,也就是,他這一生根本沒注定與你相遇。」

  「亂講!」她隔著衣襟緊握樓寅敖,「我一見到他,便認為他會成為我世界裡的王。我活著,是等待遇見他。」

  「傻女孩。」樓寅敖撫揉她的發頂,「我想他的記憶,應是回到森林裡的那一夜——他欲蠱發作、虛軟地倒在樹幹旁。」

  「然後有毒蛇要咬他,他就遇見我了呀!」她望樓寅敖,眼神憔悴。

  樓寅敖看著她,「沒有然後了。」

  「怎麼可能沒有!」她輕嚷,「相隔一個多月,他如何解釋這一個多月的空白?」

  「唉……」樓寅敖歎氣。「小塵,別等了。」他提議:「爺帶你進城去玩,你不常說城裡有很多花樣要爺看看?」

  「我不要。如果和爺進城的時候,王回來了,找不到我他會很失望的。」

  樓寅敖等了一下,明白她不會改變苦等向沙王的決定了,他起身離開,忍不住又發出一聲長歎:「唉!!」

  樓寅敖走後不久,銀來到房前。它的氣勢不若以往強壯、剛猛,那天在山洞,它受了傷——內傷,及心傷。

  樓塵心轉眼與它對望,卻久久不語。

  銀對她留有餘怨,待她哄它、跟它道聲歉。然而樓塵心全心全意掛記著向沙王,沒能體會銀在想些什麼。

  沒有一方願意先低頭。銀,失望地垂首緩步退開。

  又過了四天。

  這夜,樓塵心等樓寅敖入睡後,拿出收拾好的包袱。

  步出門檻,她回頭看了一眼她生活了十數年的房舍。對不起,爺……她不能再枯等了,再這樣下去,她的一生將全耗在等待上頭,她要去找王。

  可以的,王雖然忘了她,但他給她紫寶玉,他說過,把紫寶玉亮給他看,他就會記起她的。

  爺,對不起……沒能回報爺的養言之恩,便追隨心上人而去……爺,真的很對不起

  樓塵心眨去眼底閃爍的淚光,加快步伐離開。

  樓寅敖站在窗前,目送孫女離去。

  女大不中留,是用在這種時候嗎?而她這一走,是平安、是危險?是悲、是喜?難以預料呀!

  孫女的身影逐漸沒入月夜中,樓寅敖發現,銀,悄悄踏過樓塵心的足跡,暗地跟著她。

  樓塵心來到荒漠邊緣,越過荒漠,就是向沙國。

  她找不到商隊結伴穿越漠地,也沒有足夠的錢雇買駱駝,她只能獨自徒步進入這片一望無際、難辨方向的黃沙中。

  昨夜她強迫自己熟睡、養足精神,準備好足夠的糧食與水,她有自信可以保持一定速度,兩天一夜不眠不休地往向沙國邁進。

  後方有馬匹長鳴,樓塵心回過頭,但見遠處塵土飛揚,成團、成煙的沙塵往她這方移動,想是一隊商旅。但是,他們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不像攜有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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