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她動過的情如今已煙消雲散。怎會如此微不足道?這簡直就是羞恥。一個女人,怎能容忍男人的心坎沒有自己的印記;一個女人,不可以讓男人說忘掉就忘掉;一個女人,怎可以就此服輸!
他給過她愛意,今日,卻留下恥辱。他怎能夠,完全說不愛就不愛!
總該有點點餘韻留下吧!
Amulet的目光掠過窗外的草地,她看見Eros伯爵朝蝴蝶溫室的方向走去。她抹走眼淚,站起來。
這個男人對她動過心卻又如今放棄她,就連他的背影,也帶著對她的羞辱。
一切,只因為那個睡不醒的女人。Amulet擤了擤鼻子,大概也是時候探望Lady Helen了。
她走向同一樓層的醫療室,看護正推著一些儀器由房間走向走廊的盡頭,Amulet禮貌地與對方打了招呼,然後就走進房間內,端坐到Lady
Helen的跟前。
這個女人比她想像中更不堪。一臉浮腫,雀斑滿佈,嘴唇涸干龜裂,整張臉粗糙不堪。真的討厭極了,已經許久沒看過如此叫人生厭不耐煩的臉。Amulet瞪著她,鄙夷到不得了。
看護在進進出出,Amulet俯下身,以最溫柔的姿勢握著Lady Helen的手,也擠出一個溫暖友愛的微笑。
她默不作聲,旁人看過來,還以為她在為病人禱告。
她盯著床上的女人,心在說:「你憑什麼得到他的愛?就憑你睡著不動?你憑什麼打敗我?憑你給過他的回憶?我不相信一個只會睡覺的女人有機會戰勝一個行動的戰士。你有多愛他?你會及得上我嗎?你受了多少苦,我就要比你受更多的苦。如果女人所受的苦能打動一個男人,最後,我一定會贏這場仗。你有多愛他、有多為他吃苦,我就要比你更愛他,更為他受苦。一千倍一萬倍,我都付出得起。愛情?痛苦?要多少我奉獻多少。我是活生生的,我能做的比你多。在五百年前你得到他的心,以後的五百年,會由我得到。你好好睡吧,繼續你的甜夢,你睡多一千年一萬年,看看有什麼男人能忍受一個永恆昏睡的女人。」
最後,她以一個默然的冷笑作總結。
「你記著我的話。我並不邪惡,只是太想得到他。」
看護走近,她就裝出畫十字架的祈禱姿勢,又向Lady Helen微微鞠躬,神情慈愛地轉身。
第四部分有時候,人是不如畜牲的
臨離開房間前,她還叮囑看護:「請盡力照顧Lady Helen,因為她是伯爵深愛的女人。」
看護的目光閃出擊節的讚賞。Amulet暗笑起來,這個女人一定是在驚歎她的偉大了。對啊,她就是要創造出最偉大的愛情,她想多偉大就有多偉大。
離開醫療室的一剎那,她就信心滿載,她看不出自己有任何會輸的理由。
最新戰況,就由這一刻開始。
黎明來臨之前,侍從給Eros伯爵端來一杯鮮血,Eros伯爵知道那腥香屬誰,於是不肯喝。侍從本想到血庫替Eros伯爵準備牲口的血液,卻又發現血庫被Amulet鎖上。Eros伯爵在寢室中大發脾氣,他討厭這種威脅。Amulet明知,如果他不在黎明前喝下血液,他就無法入睡;不能在晨光出現前入睡的吸血殭屍,就會被日光所毀滅。
他既憤怒又不滿,瞬即,她在他的心目中跌到一個更低的位置。
未幾,Amulet來到Eros伯爵的寢室,從走廊上,傳來她堅決又沉重的步伐。
Eros伯爵在掛上黑色幔幕的窗前轉身回頭,他看見Amulet正緩步走來,臉容冷靜而沉默。他按捺著不滿,且看看她有什麼話要說。
曾經有過愛意的兩個人相視對峙,氣氛凝重。
Amulet輕輕地說:「Eros伯爵幹嗎不把鮮血喝下?是否嫌它不夠新鮮?」
Eros伯爵望進她碧綠色的眼睛,這樣告訴她:「有時候,人是不如畜牲的。」
傷感就掠過Amulet的眼眸。她解釋:「我並不希望控制Eros伯爵任何生活細節,我只想Eros伯爵吃得好睡得甜。自從伯爵服用我的血液後,就睡得更安寧,醒來後更精神,照顧Lady
Helen就更體貼入微。」
Eros伯爵冷笑,鄙夷地注視她:「你明白嗎?你是無法替代她的。」
Amulet的表情不動半分,她說:「剛才Eros伯爵已在視聽室對我解釋了一遍,我是明白的,我也不會作任何妄想。」
Eros伯爵默然,他在考慮應否信任她。
Amulet又說:「血涼了才喝就不好。如果我到地牢血庫一來一回,恐怕晨光已初露。」她伸出雪白的手臂,對Eros伯爵說:「來吧,喝了就去睡,事情便能解決。」
Eros伯爵推開她的手,他接受不到她的提議。
Amulet溫柔地說:「萬一你出了事,Lady Helen該怎辦?」
Eros伯爵雙眉緊扣,苦惱又無奈。
他說:「你做出令我討厭你的事,你也不會有得益。」
Amulet說:「我答應你,我不會做任何事妨礙你對Lady Helen的愛,請你相信我,我只一心想你得到快樂。」
Eros伯爵望向她,他仍然猶疑。
Amulet說:「你不是告訴過我,我想怎樣做就怎樣做?你說我的愛將不會得到回報,一天我要走了,你不會留我。我把你的說話都記住了,而我相信,那會是我的結局。」
Eros伯爵歎了一口氣,他煩厭地搖頭:「你這樣子又何苦呢?」
Amulet微笑:「你不明白我快樂的來源,那是源自我對你的奉獻。」
Eros伯爵深深望著眼前這張執迷的臉,他實在不明白她。
Amulet再把手臂伸前,對他說:「讓我,變作你的食物,這就是我的理想。」
黑色幔幕外的天空逐漸變色,由絲絨般的深藍蛻變為紫紅,慢慢再顯出泥土一樣的金橙色。Eros伯爵在幽暗中感受到天色的變化,這對抗不了的大自然力量令他別無選擇,那雪白的玉手,是他此刻惟一的出路。
他趨前去,抱住柔美的她,然後把牙齒陷入她鮮嫩的血肉中。獠牙尖尖地探進她的血脈內,在吸啜第一口的同時,他的官感就受到極重的衝擊,這不止是一口血,也是一種肉慾的興奮,撫平他永恆不死卻又飢渴的心靈。
他的瞳孔變異,迫不得已就忘卻了人性。他仰起臉,嘴角溢出血水,深呼吸後,他又把臉垂下,重新向她雪白的肌膚吸吮去。
無法再想別的事情,在飢餓與渴望中,他只能一心一意,享用他的美食。
美味啊美味啊。一杯牲口的血,如何及得上這感官澎湃的萬分之一?
而被視為食物的女人,口微張,眼睛半開半合,她痛苦、陶醉,又飄飄然,心情大概也很好,她的目的已達到。
他的肉體滿足了,靈魂自然就獲得救贖。他放開了她,腳步無法站穩,是時候趕緊在晨光初露前閉上眼睛休息了。Amulet扶他走到那黑色的大床上,為他覆蓋好被,又輕撫他微燙的臉額。
然後,大地就又面臨新的一天。Eros伯爵剛好趕及入睡。Amulet輕依在他身旁,疲累地歎了口氣,在那幅《Ophelia》的畫作下也累極入睡了。
自此,Amulet正式成為Eros伯爵的食物。每個黎明將來之際,她就來到他的寢室,為他奉上最鮮美甘飴的血液,讓他在享受過後安然入睡。他也因為立心把她視為食物,不再與她說話,甚至不再望向她。每一次,他都視她如牲口,抱住她就朝皮肉中咬噬吸啜。既然他說過不會給她感情的回報,他就要做得絕對狠心。
他在想,有天她就會受不下去,憤然地離開他。他滿足了她奉獻的渴望,然後等待她心死。年輕少女的愛情,都來得洶湧,淡退得無情吧!始終一天,她會厭倦,然後離開城堡。
Eros伯爵按下對Amulet所有的憐憫,也不容許自己被她的奉獻所打動。日復一日,她以血液喂哺他,他就盡情享受她的甘美。她的臉容從沒流露任何傷感,他也不關心她任何感受。滿足了,飽漲了,他的眼皮就沉重起來,什麼也不再管。
Amulet就是如此虔誠地對待她這份決意堅守的愛情。即使她失掉了身份、尊嚴、自由,她也在所不惜。
寧死,也要守下去,讓他享用一天得一天。
寧死,也不要輸。
第四部分女人為愛情所作出的犧牲
阿大阿二阿三是時候出場。
黑鑽石的反映播放在白牆上,當中有Amulet躺在Eros伯爵那張黑色大床上的片段。寢室內只有微弱的暗燈,遠遠照亮牆邊的一角,偌大的房間內,大床就在遠離黑色帳幔的另一邊。Eros伯爵正熟睡,Amulet則勞累地躺在他的身旁。她睜著眼睛,面無人色,木無表情,那條慣被吸啜血液的左手手臂上,佈滿大小不一的血洞,有些還滲出血絲。舊的傷口未痊癒,新的傷口就在另一個黎明前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