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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深雪

  她日以繼夜流連在血庫與廚房中,當她在場時,其它下人就不得內進。她就是一個懂魔法的巫師,神秘地把Eros伯爵的食慾滿足到一個更高的境界。

  持續了一段日子,Eros伯爵後來也不再說服她離開。事實上,她很少在他跟前出現,有時候,甚至一星期也見不到Amulet一次。慢慢的,他也不常常記起她。當享用了美味的食物後,他會想向她道謝;如果看不到她,那便作罷。彷彿,Amulet真的是一個他聘請回來的廚子,巧手款待了主人,但不常露面。

  隔著一個睡公主,Eros伯爵與Amulet的關係,就退倒到這個地步。

  倘若掛念Eros伯爵,Amulet就會走到Lady  Helen的房間外。每一個晚上,Eros伯爵定必坐在Lady

  Helen的睡床前。她會停步在房門外,凝望他的背影。到了今日,誰還會有閒情留意她的眼神?那是一種很深很深的憂鬱。

  沒有人聽過她的哭聲或怨言,她在所有人的跟前,都表現得理智又溫婉,盡量不讓人替她憂心。只是偶爾地,她的神情會掠過一絲悲慟及哀怨,以及不甘心。

  某一夜,Eros伯爵忽然問管家:「這陣子的血來自哪個農場的牲口?味道比從前的更芳香甘飴。」

  管家也不清楚原因,他照實回答:「這半年來,都是Mademoiselle  Noir管理血庫和廚房的事宜。」

  Eros伯爵在心想了一想,Lady

  Helen搬來這裡已九個月了。這九個月以來,他都冷待了Amulet.溫柔的男人,總會在某些時候心頭湧起歉疚。

  就像上司召見下屬,又像中國的皇帝下詔要見冷宮中的妃嬪,他把Amulet叫到他面前。

  Amulet由地牢的血庫走到三樓Eros伯爵的視聽室中,他們在這裡曾經纏綿過,在迷幻的音樂中,有那張在酒後哀怨求愛的臉。那時候,她有權力要求任何事,要求一個男人的愛,要求一個男人臣服在她的嫵媚之下。今夜,她緩緩走到他面前,謙卑而渺小。他與她,已不在平衡的天秤上。她垂下眼向前走,走到他跟前才把眼睛抬起來,那碧綠色平實無華,看不出任何激烈的感情。

  Eros伯爵望進那片碧綠色中,心就安定了。男人,最怕面對情緒異樣的女人,Amulet的不著痕跡,讓他有信心與她溝通。

  他與她站著對視,Eros伯爵穿了輕便的毛衣與牛仔褲,而Amulet是一件黑色的直身長裙。他感到剎那的茫然,她看上去是那麼的成熟,也沉實得讓他感覺陌生。

  他不知道,這女孩子因為他瞬間就長大了。

  他問她:「搬到附近居住是否習慣?」

  她微笑,回答他:「還好。住所很舒適。」

  他點點頭,再說:「這陣子我也少去了蝴蝶溫室,你有去過嗎?」

  她說:「間中。那天我看見一隻白背蛇目蝶,還以為它是飛蛾。」

  他就說:「我和Helen都很喜歡蝴蝶。」

  她勉強地笑了笑。

  他又說:「特別喜歡那種端紅小蝴蝶。」

  Amulet的心難過起來,就是那只在初相見時她繪在手背上的小蝴蝶吧。一切,只因為那個她。

  她按捺著,盡量不讓傷感流露。她說:「Lady  Helen近日好嗎?」

  他聳聳肩,歎了口氣:「老樣子。她很健康,但還未把我認出。」

  她說安慰的話:「你放心吧,現今的醫學一日千里。」

  他這樣說:「我也是這樣想,況且時間容許我等待。」

  她微笑,認同他的說話。

  然後Eros伯爵轉身斟了兩杯酒,給Amulet遞上一杯。他說:「想不到你那麼擅長烹飪。」

  Amulet呷了口酒,笑著說:「難得你欣賞。」

  Eros伯爵認真地告訴她:「是我近數十年來試過最好的菜色,尤其那些燉肉和燉菜,濃郁豐盛,品嚐一次回味三日。」

  她笑起來。「那我以後多做。」

  Eros伯爵又說:「每個黎明前送上來的那杯鮮血,也額外的芬芳。那是什麼牲口?」

  Amulet抿了抿唇,神情極不自然,她半晌後才說:「那是北極的馴鹿。」

  「馴鹿?」Eros伯爵望著她。

  她擠出了奇怪的笑容。「味道頗佳吧?我會多向供貨商要求更多的來貨。」

  忽然,Eros伯爵就有了頭緒。那無可能是馴鹿,甚至無可能是牲口,他嘗了五百年畜牲血液的味道,根本就是另一回事。

  他望著她,目光炯炯。

  「說真話。」他命令她。

  她臉容變色,但她的心在說,等這一天,等了差不多半年。遲發現總好過沒發現。

  Amulet吞吞吐吐:「我……」

  Eros伯爵繃緊著一張臉。「說!」

  Amulet於是說了:「那是我的血。」

  Eros伯爵立刻走上前,捉住她的雙臂,斥喝她:「你怎可能這樣做!我沒批准你這樣做!」

  第四部分  我求求你,讓我繼續服侍你

  Amulet的眼角滲出眼淚,她苦苦地說出來:「我知道味道會更好……」

  Eros伯爵放下雙手。「我命令你停止。」

  她就淒涼地望向他:「但你明明喜歡……」

  Eros伯爵看到她柔弱可憐的臉,就苦惱起來。「我怎可以喝你的血?這根本不可能……」然後他又想到了。「那些美味的佳餚……」他牢牢地看著她,深深地嗟歎。

  Amulet望了他一眼,就垂下頭來不敢作聲。

  Eros伯爵盯著她半晌,決定這樣說:「你返回巴黎吧,這裡對你不好。」

  Amulet沒預料Eros伯爵會有這種決定,她猛地抗議:「不!別要我走!」

  他說:「我不希望你為我受任何苦,這樣的事不應該發生。」

  她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就在情急之下,她說出最想說的話:「那是因為我愛你!我根本就沒半分的痛苦!」

  Eros伯爵望著這個曾經令他心動過的女孩,就這樣無言以對。

  Amulet流下淚來,鼻子也紅了。她說:「我愛你,我想你得到最好的一切,最好的美食,最好的營養,最好的愛情……」

  Eros伯爵輕輕問:「Amulet,你明白我對Helen的感情嗎?我根本離不開她。」

  Amulet就淒淒地告訴他:「所以我說,要你得到最好的愛情,我要讓你心無旁騖地愛著你最愛的女人……我只想你活得好,吃得好……」

  他不由自主地心痛起來。她是那麼虛弱、無助,她的淒涼全都因為他。忍不住,他趨前把她抱入懷,而她就在他的懷中輕輕顫抖,細細飲泣。

  他輕撫她的長髮,她的體香就滲入他的官感中。這個是Amulet,她與Lady

  Helen有不一樣的幽香,而這個她,又以另一種方式去愛他。她曾經打動過他,在這刻,愛情的餘韻回來了,他覺得茫然,也不知如何再去拒絕她。

  他說:「你做的事是很無稽的。」

  她的哭泣聲連綿。「我求求你,讓我繼續服侍你。」

  他就捧起她的小臉,告訴她:「Amulet,但你不是食物。」

  她閃著一雙淚眼凝望他:「那麼Amulet是什麼?」

  他又答不出來。

  於是她說:「在你未知如何處理我之前,請讓我成為你的食物。」

  Eros伯爵的心一寒。Amulet卻含笑地望向他。

  他不可置信,也不能接受,他推開了懷中的她。「不!」

  Amulet鍥而不捨。「你可以如此愛著她,我也可以用同樣的份量來愛你!」

  在這一秒,他決定狠心起來。「你的愛,將不會得到回報。」

  她執迷地說:「我不要回報,我只要留在你身邊。」

  望著她堅定的雙眼,他實在弄不清下一步將會是怎樣。他抽了一口冷氣,這樣說:「你想怎樣就怎樣,一天你厭倦了、疲累了,要走的話我不會留你。」

  說過後,Eros伯爵轉身離開,帶著那要擺脫糾纏急步離去的姿勢。Amulet虛脫地圍抱自己的身體,步履輕浮,她也快支持不下去。她痛苦地咬住唇,流著傷心的眼淚,她不能夠相信,這個心目中最溫柔的男人,竟然會說出世上最殘忍的話。

  她掩著臉,跪下來,依著窗前痛哭。她快將十七歲了,一年前的生日,Eros伯爵對她一見鍾情。只不過是一年的時間,她就嘗盡了得而復失的滋味。

  一年前,他在她的家聽到Diana  Krall的《Cry  me  a

  River》,就情不自禁要與她共舞;到了如今,她才領略那首歌的心情,在最傷心處,心一刺痛,眼淚就如泉湧,要哭出一條河流,並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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