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做父母的,考慮的會比你們這些兄長差?」婁父冷冷的氣從鼻孔裡哼出來。
「我記得那女子大學去年才開始招考,入學考試標準聽說很嚴苛。」婁明學低頭冥思了一會。
「以怡霏畢業前十名的成績,就算嚴格也難不倒她,你說是不是?怡霏。」婁母的眼光驀然嚴厲了起來,因為知女莫若母的她,發現那漾著水光的大眼瞳烏溜溜的眨了眨,這小丫頭似乎正醞釀著壞主意。
「我……」婁怡霏差點沒咬到舌頭,才想要裝白癡考個低空掠過的成績,但這主意似乎被精明的老母發覺了。
難道她婁怡霏這輩子都要由人擺佈著?
她已十九,成年了嘛!不管是父母或是兄長的主意,她難道就不能不要,真想大聲的告訴所有人——我要主宰自己的生命。
「就這麼決定了。」婁父一字一句,完全沒有令人反駁的餘地。
眾家兄弟,你看我,我看你,然後再看向唯一的寶貝妹妹。
婁怡霏聳聳肩,在父母面前,她一向盡量維持自己的優雅、端莊。
然而另外一個潛藏的自己,早就哀嚎狂叫不已——我不要進尼姑學校!
☆☆☆
「什麼?」婁怡霏挖挖耳。
她沒聽錯吧?母親神神秘秘的來找她,竟然用起商量的口氣,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要我乖乖去唸書,目的是從中牽線?牽什麼線?」她實在搞不懂母親的複雜心思。
「要你去學禮儀只是一個借口,你以為你娘我不知道你嗎?」
婁母喝了一口茶,已經近六十的她,風霜在她臉上刻劃出來的是迷人的成熟美。
「不知道?什麼事?」婁怡霏問得小心翼翼。
「要你當端莊淑女十年多,是不是一天比一天彆扭?」婁母含笑的嘴角有一絲戲謔的意味。
這話像一把利刃直直插入她的心窩。
「這……不是爸和媽……一直都希望著?我要像……大家閨秀?要做淑女……」話說得如此結巴是她破天荒的第一次,想她婁怡霏從小到大演講比賽獎項不斷,第一次話說得如此困難。
「苦了你十多年的淑女假象,打從你五歲起,我和你爸堅持要你大哥磨練你任性頑強的個性,難得你一直配合的很好,沒反抗。」婁母笑道。
不是沒反抗,而是無從反抗起,哥哥們每一個人都對她那麼疼、那麼愛,若沒照哥哥們的意思,受苦的還是哥哥們,打從五歲那天任性的事件後,只要她又任性行事,受罰的不是她,而是眾位哥哥輪流去跪祖先牌位。
這種無形的壓力,叫她怎麼「敢」反抗?
於心難忍,於心難安。
「我……表現得不好嗎?」她訥訥地笑了笑……苦笑。
「不是。」婁母狀似悠閒的捧茶又啜了一口。
「我要和你進行一項交易。」婁母輕輕地一笑。
交易?和母親交易?這感覺有些賊,賊得很,也挺怪的。
婁怡霏臉上掛著疑惑。
「這些年來,從你哥哥們相繼退伍,一個個跨過二十五歲門檻,老四和老七,我就不說,一個遠在維也納進修,一個嘛年紀尚小,但是你其他哥哥像話嗎?全都該成家生孫來抱抱,居然都為了你不娶。」婁母努力控制著激動情緒,天知道她忍很久了。
「是他們不……中意你和爸爸挑的對象嘛!」這麼嚴肅的話題,她實在想問人,她也很無辜啊!
「我和你爸爸商量的結果,決定一件事,你只要心甘情願去上女子大學,並且……多多找出一些合宜的對象,撮合你眾位哥哥的好事……」婁母加重語氣。「只要事成,你可以得到一個好處。」
「好處?」婁怡霏覺得心臟怦怦跳了起來。
「你最想得到的東西。」婁母高深莫測的拿起備在一旁多時的紙板,向她面前一晃。
斗大的字落至她眼前——
自由!
第二章
婁怡霏念女子大學已成定局,就算大哥婁明軒出面也改變不了,因為婁怡霏去意堅定。
「不自由,毋寧死。」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讓她正大光明的自由,說什麼都要好好把握。
「為了你那些哥哥的終身大事,這些年來,安排的對象都可以列印成書,現在我和你爸決定不幫那些目高於頂的兒子找媳婦了,所以責任就落在你身上。只要你能湊合你那些哥哥的婚事,你想要什麼,都沒問題。」 婁母的話還縈繞在耳,這廂的她已熱血沸騰,幾晚下來,婁怡霏策劃了三大戰略。
第一:心理戰,要摸清哥哥們中意的女子條件。
第二,人海戰略,入女子大學後,廣發宣傳及發掘。
第三,將有意上勾的女子編號,傳授「追男術」。
於是在大學考試通過後,在要離家前幾天,怡霏發揮纏力,紛紛要哥哥們填寫她設計的「問卷調查」,問項之仔細瑣碎,令眾位哥哥頭痛。
「這是什麼問卷?小妹,我累翻了,你饒了我吧!」剛從學校回來的婁明學,今天課堂多的令他一回來就癱在客廳上發上。婁家兄弟個個手長腳長,人人都達一七六公分以上,婁明學這一躺,雙腳還跨在茶几上。
「喂!為人師表,二哥,你這樣子太醜了。」婁怡霏晃步來二哥面前,「不管,非寫不可,不寫就浪費我熬了二夜時間,非捧場不可。」
「小妹,這問卷問題有三百多條,看得我眼都花了。」老六明華苦著一張臉下樓,「我減半寫行嗎?」
「寫什麼?我有份嗎?」一身臭汗的老七從門外走進來,手上還拿著一顆籃球,一臉好奇。
「就你不用,你是兒童不宜!」怡霏笑得姣燦如花。
「我兒童不宜?」婁明秀瞪大眼睛,這真荒謬。他大步走來,敲了怡霏腦袋一記,「你傻了?小我四歲的你,說話這麼目中無人?」 手勁不大,呵護的口氣滿是疼愛。
「怎麼了?」老三婁明慶提著公事包進門。
「嘍!只是你的卷子,要好好回答問題哦!寫得好,小妹有賞!」怡霏忙遞上卷子。
「有什麼賞?這是性向問卷?個人喜好,喂!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自家哥哥?企圖值得研究」婁明秀眼明手快奪下卷子,十秒簡間完畢,一臉不解。
「算了,如果你要寫就隨你,反正以後還是派得上用場,我會留你的資料存庫。」她一臉盤算的表情。
「小妹,你這些問題比那『男女徵友』、『我愛紅娘』的題目還囉嗦,你這不會是……」婁明慶也簡讀了一下,在鎮上當醫生,不少歐巴桑和婆婆級的病者,要幫他做媒的多如過江之鯽,像這類問卷,二三天就收到一張是常事。
「想幫哥哥們找老婆?」婁明秀一馬當先的接口,然後呵呵大笑,「這麼無聊的事,你怎會來插一腳?」
「什麼無聊的事?」老五明嵐也從警局下班了。
「小妹要幫你找老婆!」婁明秀笑瞇瞇的將卷子塞給老五後,轉身走人,「這我沒興趣,我先上樓洗澡。」
「找老婆?這我更沒興趣,世界上除了老媽及小妹,其他女人我還看不上眼!」婁名嵐將卷子丟在茶几上,笑著摸摸婁怡霏的頭。
「五哥,我已經十九歲了,別老像哄孩子般摸我頭!」
「老五說的沒錯,我的答案一樣。」婁明學睜著一雙惺忪的睡眼,別有一番懶懶的吸引力。
「啊!」一聲嬌呼從門檻上傳來,蛋糕碎了一地。
「紫鵑,你沒事吧?」婁明慶順聲扭頭看去。
那一張布著零星雀斑的臉,掛著厚重眼睛,一張小巧的紅唇正驚恐的解釋:「我媽叫我……叫我那蛋糕來,哎……不能吃了, 我真笨手笨腳。」她忙趴在地上要收拾殘局。
「紫鵑姐,沒關係,我幫你。」婁怡霏拿了一堆衛生紙,和她並肩收拾。
「下次叫藍伯母別叫你來,航遠在做什麼?」婁明嵐嗓門大,有時會令人會錯意的以為他在罵人,這或許是警察當久的後遺症。
「我哥……他剛好有事。」藍紫鵑抿著嘴,天知道她也不想跨入婁家一步,她的男性恐懼症是出了名,再加上她自認其貌不揚,厚重眼鏡下只容得下書本,個性很靜。
「五哥,這麼凶幹嘛?紫鵑姐,別聽他的,我最愛你來了。」怡霏的大方合宜,常會令紫鵑很羨慕,紫鵑可不是羨慕她有一堆哥哥,而是怡霏的個性是她一輩子學不來的。
「紫鵑,你回去替我們謝謝你媽。」婁明學說完話後,便利落站起身,上樓去了。
沒兩分鐘,老三和老五也趁隙走人。
當怡霏跟紫鵑收拾好後,忽見茶几上被丟的凌亂的卷子,才發現眾哥哥已藉故鳥獸散去。
「喂!我一定要你們統統寫完問卷不可,一個都別想逃!」婁怡霏氣得臉紅脖子粗,朝樓上拉嗓撂話。
那生氣盎然的樣子居然令紫鵑看了一時閃神。如果她也有怡霏一半活力,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