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的總統大選,我覺得……」見女兒放下餐巾等著,曾大富登時停止長篇大論,精明的老臉一遇到他這顆掌上明珠,立刻佈滿溺愛驕縱的柔光。「怎麼啦,芙芙?」
「我要去學校了。」曾杏芙欠身站起。
「這麼早?」曾大富看一看表,不過才七點多一點。
「今天第一堂就有課。」曾杏芙背上包包,捧住書本。「第一堂有課也不能光喝一杯牛奶呀,是不是?」曾母后面那個語助詞則是對著老公發的。
「我走鴃C」曾杏芙只是微笑。她早晨的胃口一向不大。
「起碼再吃片吐司嘛。」女兒真的太瘦了,曾母又說。暗地裡則掐了老公一記,怪他不幫忙說上兩句。
曾大富無辜嘟囔。「女兒吃不下就吃不下,幹麼要逼她吃咧?」
若非親眼目睹,誰會相信這叱吒政壇、人人皆畏三分的鐵面判官也有如許這般溫煦的一面。
「我中午就會回來。」曾杏芙早將二老的小舉動觀在眸裡,她失笑地把行程依例一一告之。
「下了課和同學去看場電影嘛,再不,帶他們來家裡玩。」曾大富希望女兒的社交圈能擴大些,這每天窩在房裡哪像年輕人呀。
「嗯。」曾杏芙順從地點點頭。人家父母是巴不得小孩不要一天到晚往外跑,她的父母卻擔心她太靜太內向會交不到朋友。
也難怪他們會擔心啦,因為她是真的沒有朋友。
「我送你。」一旁的邱慶宏旋即起身。
「好啊,好啊。」曾杏芙正想婉拒,曾大富和妻子已笑聲附和。
「那……」唉,又來鴃C曾杏芙不忍潑父母冷水,也不想每天七早八早就得為這類小事爭辯,索性隨他們高興。「麻煩你了。」
「應該的。」對於她一直劃分界線的禮貌,邱慶宏雖心有不滿,然當著她父母的面,他也不好表現在臉上。
「應該?」曾杏芙苦笑低喃。
什麼叫應該?
他耗在她家的時間比在他自己的家還多,是「應該」嗎?他陪她父母的時間比他自己的父母多,也是「應該」嗎?他三天兩頭就跑來與她父母共進早餐,動不動就說要學她爸去從政,這些全是「應該」嗎?
或者是她家的早餐特別好吃,故他可以起個大早從天母開到金山?抑或者是他真的很喜歡政治,故他可以做到放著奢豪家業不接管,甘心居於她爸身邊跟前跟後、美其名為「秘密」的小跟班?
聰穎如她,不會不懂這個「應該」是要她付出什麼,而他的用心,以及父母熱絡敲的邊鼓,她也不是不懂。
但感情之事是勉強不來的,他再費盡周章,她仍然只當他是大哥看。
「下了課,我接你一塊兒去吃中飯,吃完中飯,咱們再去看場電影如何?」邱慶宏主動打破一路上的無語。
「不鴃A我還有作業要做。」曾杏芙考慮一下也沒,便搖了頭。
「不是快放暑假了嗎?哪來那麼多作業?」邱慶宏抱怨。追她好些年了,每次都被同一個理由回絕,聽久了總會讓人反彈,好歹她也換個借口嘛。
「我馬上就要期末考啦。」曾杏芙翻開書本複習。
耳邊又興起一陣嘮叨,她選擇忽略,抬眸眺著遠山,縹緲的思維未設防多了一道俊挺的身影。
她今兒個會見到那個屬於夏天的陽光大男孩嗎?昨天她不小心在他跟前失了態,人家會怎麼想她呢?而她對他的感覺為何會特別不一樣?他倆認識的時間雖不長,為何她總能很坦率地向他披露心裡真正的情緒呢?
季博陽……他和她同校吧,否則她怎會三番兩回與他相逢?
不過這也不合理呀,因為不管他是學生或老師,學校中若是多了這麼個帥過頭的人物,同學之間早就傳翻天鴃A哪可能還像現在這般安靜。
「作業偷懶一次有啥大不了……」邱慶宏住了口,為她明顯的漫不經心動了氣,他毫無預警地踩下煞車。
唧--呀--尖銳的煞車聲,恰如他強烈的不滿。
「嗄……?!」多虧身上的安全帶,否則曾杏芙早撞上前面的擋風玻璃。
「你說我們認識幾年?」邱慶宏斂色瞅她。今天他非要談出個結果。
他終究是沉不住氣了,曾杏芙暗歎。
「我……快遲到啦。」她視他為朋友兄長,曾邱兩家又是世交,故她一直不願當面給他難堪。
「該死!」邱慶宏的自負卻不領情。
想他的外表學歷財富和家世,哪一項不受大家稱羨?只要他願意,那些自動上門的名流淑媛趕都趕不掉,為何獨獨她不買他的帳?
他一拳捶在儀表板。「上個學能比我倆的事重要?」
「他倆」會有什麼事?就她瞭解,那純粹是他私人的事吧。
他雖早以曾家內定的女婿自居,她卻沒有,她一直沒吭氣,不過是不願破壞兩人長久以來的和睦罷了。
「別這樣……」曾杏芙企圖緩和氣氛。
「不然你要我怎樣?」邱慶宏怒火中燒。
沒錯,大體觀來,他似乎是極少數能和她有說有笑的特異分子,可說穿了,除了禮節上的應對,再去掉兩人是青梅竹馬的關係,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比那些遭她拒之千里外的追求者強到哪裡去?
「我用走的。」以他現下的激動是多說無益,曾杏芙秋波一撇,開門下車。
「呃……杏芙……這……你上車嘛。」邱慶宏沒料到她會這麼做,連忙尾隨勸說著。
曾杏芙不睬他,兀自向前行。
「杏芙,我曉得錯了,我剛剛不該講那些話,我……拜託你回車上好嗎?」邱慶宏好聲好態地繞著她轉。
「我想用走的。」曾杏芙一字一句地闡明她的堅決。
「杏芙……」邱慶宏慌了陣腳,今天這事兒若是傳到曾父耳裡,恐怕他以往的努力全付諸流水。
一時情急,他出手拽著她的纖臂,逼迫佳人上車。
「你做什麼?」曾杏芙駭然他的失控,抗拒之心愈益強烈。
「你給我上車!」邱慶宏一不做,二不休,隱忍多年的慾望盡在此刻爆發。
「不--」曾杏芙尖叫。
正當兩人拉扯之際,一輛白色的吉普車先是橫掃撞翻他停在路邊的喜美,接著又發瘋似地朝他倆衝來,沿途響著不輟的高分貝喇叭,彷彿猛獸的狂嘯怒吼,只等著吞物果腹填饑。
「哇!」邱慶宏大吃一驚,不假思索即鬆手逃命。
「啊……啊……」這前力遽消,那廂的曾杏芙收勢不及,緊跟著後摔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就要輾來的吉普車霍然轉向煞住,打偏的車體恰好接住她即將傾斜的粉軀。
「哎呀……」曾杏芙背部受擊,但總好過與地面的粗石摩擦。
不過她沒時間繼續喊痛,吉普車的車門已由內推開,自駕駛座位處喚出的男低音催促地要她進來。「快!」
是季博陽!
曾杏芙想都沒想便鑽入車,留下張口結舌的邱慶宏,一臉錯愕地望著揚長離去的吉普車,久久不能言語。
而自以為已經安全的姝麗,卻不知她只是從這個虎口栽進另一張虎口裡。
第三章
吉普車未熄火地停在學校的附近,季博陽耐心候著曾杏芙的下一步指示,彷彿只要她一句,天南地北,他皆樂意奉陪到底。
「你……那……那個……」朱唇乍放,曾杏芙才發覺自己沒有想像中的勇敢,驚魂猶悸的身子甚至仍在發抖。
「嗯?」趴在方向盤上側看她的俊逸笑臉。有著無限的溫柔和憐恤,似乎在告訴她--別怕,慢慢來,有我在。
「剛剛……」如果不是他的適時出現,她現在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所以說曾杏芙為何會那麼討厭男生可想而知--連平常再怎麼貌似隨和的兄長,還不是有可能變成大野狼。
「沒事啦。」溫暖的大手瞭然地摸摸她的桃腮。
經過徵信社的詳細調查,不用她多說,他自然知道那個他曾在餐廳見過,與曾杏芙關係匪淺的邱姓傢伙是啥東東。「呃……是……謝謝。」曾杏芙語不成調地感激他的善解人意,更感激他一直未提或好奇邱慶宏惹她不快的事。
「順路嘛。」季博陽聳聳肩,表示小事一樁,不必掛齒。
不過今日的巧遇並非他的特意安排,故而可見老天有多幫助他,沒事還讓他來場英雄救美,使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在她心中站穩了地位。
「你的車……」曾杏芙早感覺得出他很與眾不同,但她萬萬沒料到,他竟會瘋狂到去撞邱慶宏的車。
「放心,吉普車勇得很。」季博陽弓起臂膀上的二頭肌,做出大力水手卜派的招牌姿勢。
「噢,那就好……」曾杏芙讓他這麼一逗,繃住的神經為之一鬆,她想回他一笑,淚水反而以決堤的猛勢嘩嘩滑落,可她全無知覺,直到他以指腹輕輕為她抹去。
「嘿,已經沒事了。」那串串珍珠扯痛了他靈魂最底處,季博陽再也漠視不了氾濫成災的疼惜,一個使勁兒勾她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