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曾大富則咬牙切齒。
「再怎麼輪,按照次序,也該先輪到你吧。」季博陽皮笑肉不笑。
其實當他愛上仇人女兒的那一天,報應就已降臨在他的頸上了。
「我女兒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會和你善罷甘休!」曾大富發誓。
「先提醒你們一下,你女兒早讓我哄得服服貼貼,百依百順的,你們最好不要破壞現狀,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季博陽口蜜腹劍地送客。
曾大富悻然甩門而出。
「老傢伙終於氣走了,咱們放心地樂一樂吧。」久未插嘴的女伴之一旋即迫不及待地黏上來。
「別碰我!」季博陽當下喝斥,宛然參加喪禮的嚴肅神情。與一秒鐘前的春風盈盈判若兩人。
客房裡登時靜到只聽見空調的風速聲,二位女伴大氣不敢喘地大眼瞪小眼。
「你們走吧。」季博陽依約付上厚厚的鈔票。
不用說,這二個交際花是他在酒店找來的臨時演員,與曾姓夫婦的巧遇以及接下來的這一切,也不是偶發事故,全是他依照曾姓夫婦的行程而特意安排的。
「知道了。」二女出道此行已久,三教九流的人看多了,自是分得清哪種人可以惹,哪種人卻不可以惹,眼前這俊男便是屬於後者之最,故她倆趕緊識相地提著衣服往外溜。
然後,客房又恢復一片死寂。
季博陽慢慢抬眸盯著梳妝鏡中的自己,鏡中人以同樣冰冷扭曲的面孔回瞪。
他禁不住拿起方纔他抹在發上身上,以製造醺人酒氣的空洞瓶,狠狠、狠狠地砸過去。
曾母挑剔地審視女兒的新房。
四周的環境水準普通,連個像樣的大戶人家也沒有;屋內的擺設品味只能算是乾淨,一看就知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三十幾坪的空間小裡小氣,當女兒的香閨都還嫌不夠,這哪裡是人能住的地方,那姓季的擺明是在苛待她女兒嘛。
曾母越看越有看氣,屁股還沒坐熟就已經待不下去了。「你老實講,博陽有沒有打你罵你凌虐你?」女兒外表看起來是比從前豐腴愉悅,但或許那只是強顏歡笑,搞不好藏在衣服底下的部分才糟糕呢。
「你在說什麼呀,媽?」曾杏芙被母親的開場白弄得一頭霧水。
「你不用怕,任何事有爸媽替你作主。」必要時,她要帶女兒去驗傷。
「媽,你電視看太多啦?」曾杏芙失笑地問曾大富。「爸,這是怎麼回事?」
曾母沒等曾父發話,便直接切入今日來的主題。「算了,先不管這些,你馬上把行李收一收,然後跟我們回去。」
「為什麼?我在這兒住得好好地……」曾杏芙本來還在高興父母的初次來訪,她正準備為自己的任性離家道歉,她還有許多快樂想與他們分享呢。
「好個鬼!那姓季的臭小子……」曾母咄咄搶白,但是她的話緊接著又被曾大富給打斷。
這不是動怒的時候。「聽你媽媽的話,跟我們回家,乖。」
他起初的意思是先探探女兒的口風再見機行事,孰料妻子一開始便沉不住氣,他也就只好採取速戰速決方式。
「不要!」曾杏芙拒絕。
「你聽我說……」
獸大富暗示妻子別急,一切交由他來處理。接著他問:「博陽人呢?」
「他最近在趕稿,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和助理窩在工作室。」一談及心上人,曾杏芙不自覺便泛著與有榮焉的驕傲。
「也就是說--他最近不常在家?」獸大富又問。
「嗯。」曾杏芙點頭。
「你看吧,那傢伙簡直亂七八糟!」曾母忍不住插話。
「亂七八糟?」曾杏芙不懂媽為何要這麼說。
「傻女兒,你真以為他乖乖地在工作室裡趕稿?」曾母忿忿不平。
「難道不是嗎?」曾杏芙迷惑反問。
「就我這個癡心的女兒才會相信他的狗話。」曾母光火地數落了一大段。「哼!之前你爸和我就有耳聞他在外面亂搞,原先我們還不信,認為是有心人士有意抹黑你爸的花招,今兒個是老天有眼,活該那沒心肝的小子走霉運,剛好讓我們逮個正著。」
「博陽在外面亂搞?」這就好比告訴曾杏芙說「孔子是淫賊」般地教人難以置信。「不,不會的,你們一定看錯人了!」
「我可憐的孩子,那傢伙一直把你蒙在鼓裡,騙得你團團轉,你別到時候給人賣了,還傻傻地幫他數鈔票。」曾母后悔當初不該答應這門婚事。
「博陽不是那種人!」曾杏芙極力為夫君辯駁。「他對我非常非常的好,也非常非常的疼我、愛我、照顧我,我現在非常非掌的幸福,因此一定是你們看錯人了,一定是。」「爸媽難道會騙你不成?」獸大富義正辭嚴。
「就是啊,爸媽幹麼要騙你?」曾母一旁幫腔。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曾杏芙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茫然無措地全沒了主張。
「反正你聽爸媽的準沒錯,走,趁那小子還沒回來時咱們趕快離開。」明明要帶走的是自己的女兒,曾母卻感到彷彿在做小偷。
「不要……」曾杏芙備受打擊地搖著頭。「你們今天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我想要過我的快樂生活,為什麼你們連這一點小小的願望也不肯成全我?」
「芙芙……」曾母沒料到女兒會這麼死心眼,更沒料到女兒會愛得這麼深。
「這樣破壞我們,對你們有什麼好處?」曾杏芙泣下沾襟,聲聲哭訴。
「你誤會了,你媽媽和我不是……」曾大富試著讓女兒平靜下來。
「呃……」曾杏芙驀地憶起夫君曾經向她述過的許多事,她不禁恍然大悟。「莫非這一切……均與博陽的爸媽出的那場車禍有關?」
「你怎會知道那件事?」曾大富和妻子相顧失色,脫口而出,不料他們這一問等於是不打自招。
「果然……博陽的爸媽真的是你們撞死的?!」曾杏芙頓時氣餒。虧她起先還抱著一絲絲企盼,企盼這全是誤會,那麼她和博陽就不用一輩子籠罩在雙親仇恨的陰影下……
「不……這……我……那場車禍純粹是個意外呀!。」曾大富嘗到啞巴吃黃蓮的窘迫。
但是曾杏芙一個字也裝不進去,只自顧自地喃喃自棄。「我真差勁,博陽對我那麼情深意重又那麼推心置腹,我居然還在這聽你們惡意中傷他的謠言,我實在是……」
「乖女兒,我們並沒……」曾母顫著唇,不懂為何事隔多年了,這個夢魔會忽然蹦出來騷擾他們的清靜?
「我不要聽!」曾杏芙摀住耳朵。「博陽都能盡釋前嫌不計較,你們為什麼還毫無悔意要苦苦相逼呢?」
「芙芙……」看來季博陽比他倆想像的還厲害,曾姓夫婦這會兒才明白女兒早遭人徹底洗腦。
「別再說了,我一直是那麼崇拜你們,你們卻……」父母完美的形象逐漸在心目中碎成一塊一塊的瓦礫,曾杏芙黯然神傷。「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這話重得猶若一記千斤錘,冰冷無情地敲向曾姓夫婦的心。
辛勤養兒育女竟落得如此殘酷的回饋,曾母當下掉淚,曾大富則是五內俱焚,一時氣不過來,胸腔接著一揪,整個人倏如風中枯葉般栽下。
「嗄……老爺子!?」丈夫的身體一向健明,平常連個小感冒也很少得,而今說倒就倒,曾母不禁大驚失容。
「爸!」曾杏芙也跟著撲上前來扶他。
「嗚……」曾大富捧著心口,痛得蜷縮在地。
「你別嚇我呀爸……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說那些話,對不起……爸……」曾杏芙悔不當初,頰上撒著兩汪淚海。
「怎麼啦?」守在屋外偷聽好半天的季博陽,見時機差不多了,逐假意剛剛才到家地推門進來。
「爸爸他……我不是……怎麼辦……」曾杏芙儼然溺水時看到了一塊浮水,連忙語無倫次地抓著他求救。
「別慌,我馬上開車送他去醫院。」季博陽說著便把曾大富打橫抱起。
曾母此刻早已亂了手腳,哪還管對方是不是一心想要折磨他們全家復仇的人,當即尾隨女婿往車上跑。
好不容易才將內疚自責的曾杏芙和全無主張的曾母哄去休息,季博陽隔著玻璃窗笑看加護病房中的曾大富。
經過院方十多個小時的手術急救,和三天的術後觀察,情況已逐趨穩定的他目前正呈半昏迷狀態攤平,病懨懨地仍須靠氧氣罩幫助呼吸,身上還吊了許多點滴管,蒼白死灰的容貌全無往昔的趾高氣昂,除了住的是特級套房外,他看上去和那些排隊等空病床的平凡老人並沒啥不同。
「你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吧?」季博陽冷冷地嗤著鼻。
趁視在四下無人,去拔掉他的氧氣罩吧!
季博陽伸手探向門把,曾杏芙的天使笑靨卻忽然浮現腦海,那清純的笑聲如同天籟般貫穿他的耳膜,瞬間掃淨他所有的邪念,他不禁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