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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秋風醉

  掌櫃見多識廣,知道這幾名壯漢是在借酒裝瘋,也只能將所有過錯推至小三子身上,免得惹他們不快。瞧他們個個孔武有力,若一怒之下砸了他的店可就糟了!

  「還愣著做什麼?快來給幾位爺們道歉!」

  小三子依言上前,顫聲道:「小的一時疏忽,還……還請幾位爺們恕、恕罪……」

  另一名面有刀疤的大漢見他杵在自己身前,大喝道:「礙眼的東西,給大爺閃一邊去,瞧著心煩!」

  小三子給他的暴喝嚇得腿軟,舉步維艱。那大漢見他遲遲不移,心頭大怒,足一抬,砰一聲將他踢得老遠。

  圍桌的幾名漢子見小三子如大皮球般滾遠,將店裡的桌椅撞得東倒西歪,一齊放聲大笑,顯是覺得十分有趣。小三子摔得鼻青臉腫,疼得直掉淚,好半天爬不起來。

  秦軒蹙緊眉頭,他本不愛多管閒事,但這幾名大漢欺人太甚,如此行徑誰都看不過去。他剝了幾粒花生置於掌心,瞄準方向,屈指彈出。

  同一時刻,一隻茶杯自角落飛出,砸在方才踢人的疤面漢子頭上。

  幾名大漢齊聲痛呼,而那疤面漢子雖皮粗肉厚未被砸出口子,卻被淋了滿頭茶水,十分狼狽。他怒吼:「格老子的!是誰暗算我?!」

  秦軒也十分訝異,朝茶杯發射的方向瞧去,只見一青衣人頭戴笠帽,遮住大半面孔,正在角落低頭飲茶。

  其它幾名大漢這才發現對方的暗器竟是幾粒花生米,打在身上的勁道卻非同小可,不由得額冒冷汗,面面相覷。他們原是不入流的地痞,平日靠著幾分蠻力欺凌弱小,遇見高手便先自怯了。只有那疤面漢子氣昏了頭,大叫大嚷:「有膽便站出來!還是縮頭烏龜不敢見人?」

  秦軒瞟那青衣人一眼,由他剛才擲杯的平穩手法得知他絕非等閒之輩,無須自己相助,便靜觀其變。

  「這位兄台何出此言?在下瞧你喝酒喝糊塗了,好意借你杯茶醒醒酒,誰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唉!」嗓音清亮,竟似女聲。

  秦軒心頭一凜,只覺這聲音好耳熟,抬眼望去,見那青衣人自椅上起身,頭上卻仍頂著笠帽,讓人瞧不清面目。

  那疤面漢子身旁一人扯扯他的衣袖,低聲道:「算了,咱們還是走吧!」

  「什麼?!」他大怒。「我讓人欺侮了,你們卻急著走,算什麼兄弟?」

  「刀疤林,你醉了,還是回家睡覺吧!」一名大漢拉著他的手臂,連使眼色,他卻視而不見。見那青衣人站起身還較自己矮個頭,他絲毫不將其放在眼裡,舉步怒氣沖沖地朝他走去。

  掌櫃暗暗叫苦。若在酒樓內出了人命,他這生意也甭做了!「這位爺別這麼衝動,大夥兒有話慢慢說……」他上前阻攔,卻讓刀疤林一把推倒,疼得連聲唉叫。

  青衣人慢條斯理地自桌上竹筒內取出四枝竹箸,高喊:「左肩、右臂、大腿、左膝!」

  刀疤林尚未反應過來,便覺得她喊的部位同時一痛,左膝和大腿尤劇,使他撲跌在地。

  秦軒瞧她射箸的手法,心中驚喜,已猜出她的身份。

  刀疤林的夥伴見狀慌了,幾人趕緊上前將他攙起,落荒而逃。

  秦軒微微一哂,起身走向青衣人,拱手道:「師姐,久違了。」

  青衣入輕笑出聲,伸手摘下頂上笠帽,明眸皓齒--正是紀雲深。

  她端詳他半晌,露齒一笑。「師弟,許久不見,你長大了!」

  他報以微笑,不自覺地盯著她上揚的唇,才發現……

  自己有些想念這經年未變的爽朗笑容。

  ☆☆☆☆☆☆☆☆☆☆  ☆☆☆☆☆☆☆☆☆☆

  紀雲深這幾年居無定所,足跡踏遍大江南北,數月前還在塞外遊蕩,日前才抵達江南。她昨日剛在這間酒樓歇腳,聽說秦軒在附近一帶長駐,正計畫找個日子上門拜訪,不料今日在此巧遇。

  五年末見,他長高了,眉間那份稚氣已脫,倒是她自己沒什麼太大變化。

  見週遭狼藉一片,她提議:「這兒不好說話,咱們到別處去。」

  他點頭,取出銀兩替她一併會了帳。她也不拒絕,但見他多給了掌櫃一錠銀兩,倒是有些訝異。

  她瞥見外頭細雨紛飛,嫌所戴的笠帽遮雨效果不彰,便取出一串銅錢請小三子替自己買了把傘。同秦軒一道出了酒樓,兩人各執一柄傘走在道上。

  她開口道:「你方才出手倒挺闊氣。」

  他回以一笑。「把那些人給趕跑了,便順道清了他們的帳。」

  她挑高眉,盯著他好半天,咧開笑容。「師弟,你真的長大了耶!」

  「師姐妳不也一樣?」語氣隱隱有些冷淡。他已至弱冠之年,怎麼她的口氣永遠像對個孩子說話?

  她笑著搖頭。「唉,師姐是老啦!」

  他淡淡一笑。「師姐也不過二十有餘,稱老未免誇張些。」

  二人走走談談,到了市集不遠處,細雨正好停了,攤販紛紛再次擺起攤子來。

  紀雲深瞧前方熱鬧,興致勃勃地道:「咱們去瞧瞧。」

  秦軒尾隨著她,見她東瞧瞧西晃晃,活像頭一次逛市集似的。不似一般姑娘家逛首飾或胭脂水粉的攤子,她淨瞧些怪玩意兒,更頻頻在販售童玩的攤前駐足。

  「師弟,你瞧,這面具可好玩的。」她笑嘻嘻地拿起個鐘馗面具,往臉上一罩,怪聲怪氣地道:「鬼王鍾馗在此,魍魎小輩還不下跪?」

  他噗嗤一笑。師姐的行徑較他更孩子氣,還說自己老呢!

  末了,紀雲深買了幾個面具,轉往街角的酒鋪走去。

  「之前不小心將酒葫蘆掉下了懸崖,唉,可惜了一壺好酒。」她挑了個刻花的葫蘆,在手中掂了掂。「嗯,這葫蘆倒是輕重得宜,掛在腰間也不嫌累贅。」她請店家在裡頭盛滿酒,掏錢付了帳。

  「師姐愛喝酒?」他從不知曉。

  「是啊!」她笑著拿起葫蘆搖了搖。「不過我不愛喝辣口的烈酒,就愛喝溫口香醇的酒。最記得的就是幾年前在飛雪莊嘗過的梅酒,那滋味真令人難以忘懷啊!不過,這酒鋪的桂花釀雖遠及不上,倒也挺不錯。要嘗嘗看嗎?」

  飛雪莊身處終年冰封的雪山,莊中人行事詭密,武藝高低成謎;其出名之處非在技藝獨門,而是莊中人以雪山特產雪梅所釀之酒為江湖上不少好酒俠士所贊。奇怪的是,莊中人只賣酒給女子,男子則須通過幾項試題,若令莊主滿意便贈酒,不滿意則奉茶送客。

  秦軒搖頭。「不了。」他也聽過飛雪莊的名頭,但他從非好酒之人,對上山討酒一事更是興致缺缺。

  她聳聳肩,將酒葫蘆繫在腰間,跟他並肩出鋪。二人走馬看花,不知不覺已夕陽西沉。逛到街尾時,紀雲深在一字畫攤前停下腳步,抬首打量一幅錦鯉圖。

  見狀,一名男子自一旁的矮凳上站起,問道:「姑娘鍾意這幅錦鯉圖嗎?」

  「欸,這幅畫,怎麼賣?」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十兩銀子。」緊接著補充:「這是城裡頗有名氣的畫師歐陽卿所畫,三十兩絕不嫌貴。」

  「嗯。」紀雲深仔細端詳那幅畫。

  秦軒發現自己對師姐的瞭解實在淺薄,他從不知她是愛畫之人。不過這幅錦鯉圖畫得倒是活靈活現,足以同鎮天鏢局池塘內養的幾條錦鯉爭艷……

  考慮片刻,她道:「好吧,我要了。替我捲起來。」付過錢,笑咪咪地對秦軒道:「正事辦完,天色也暗啦,這次便由我請你去吃頓飯吧!」

  他微笑。「師姐忒客氣了。再怎麼說,這帶我熟,自當由我作東才是。」

  「你就別同師姐爭啦。大街上的酒樓飯館你自是熟的,可我不愛太熱鬧的地方,就愛鑽胡同,其問的小店我想你定不如我知道得多。」心念微轉,她笑道:「我曉得有個餛飩攤賣的餛飩滋味甚好,便在隔街,你可曾去過?」

  他搖搖頭。真給她猜中,自己向來習慣在酒樓內用膳,要不便在市集攤販內隨意用些包子、饅頭、銀絲卷,從沒在胡同小店內用過餐。

  他隨著她由適才來的方向踱去,此時雖已不早,市集內仍有人潮流動,越前進越是擁擠。

  走了一段路,發覺秦軒似未跟上,她轉身欲尋人,不小心踩到身後一名小女孩的腳。女孩痛呼一聲,抬起被她踩痛的腳,一時重心不穩,伸手胡亂抓住她的腰帶,卻仍無法穩住步伐,鬆手跌坐在地。

  紀雲深但覺腰間一輕,眉一挑,神色未變,只蹲下將那女孩攙起。「不好意思,撞到妳了。沒傷著吧?」

  女孩瞪她一眼,用力甩開她的手,轉身跑遠。

  「哎呀!」紀雲深伸手欲將女孩擒回,無奈週遭擁擠,手只沾到她的衣領便被人潮衝散。愣了下,也非太在意,便沒追上,她瞇起眼繼續在人群中搜尋秦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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