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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秋風醉

  見到他的舉動,她怔了下,隨即一笑,以為他是等不及衣物自然干。

  她內力修為不低,自不會因此著涼,但穿著濕衣渾身不舒服,不適地伸手扯扯領口,起身繞著火堆行走。原地繞了好半天,忽見他上前,將手上裡衣遞向自己。

  「這烘乾了,師姐身上的衣物若還濕著便湊合著穿吧。」

  啊……原來……她愣愣地接過裡衣,為他的細心感動。朝他微微一哂,踱至樹後,褪去濕黏的衣物,換上他的裡衣,才回到火旁坐下。衣上存著甫烘乾的暖意,和著他留下的氣息,淡淡的、不霸道的獨特氣味使她不禁有些恍惚。

  秦軒坐在她對面,見她被自己寬大的衣物裹著,面上頓時一熱,垂首靜心。

  二人不再言語,週遭頓時只餘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良久,他開口:「師姐,妳倦了嗎?我守著火,妳先歇息吧!」

  她輕應一聲,確實有些倦了,便走至樹邊坐下,倚樹閉目……肚子卻在此時不配合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師弟,你餓嗎?」好半天未進食了。「我餓得睡不著啦!」

  一陣輕笑傳來。「師姐,妳忍忍,忍久便不餓了。」

  「說得像你常這樣似的……」她咕噥。

  彼端沉默一會兒。「幼時……常挨餓。」頓了頓,又道:「我娘死得早,十歲那年我被大娘趕出家門,四處流浪,後來……遇見那李姓漢子,當了……」再次頓住話尾。頭一次跟她提起這些,雖難啟齒,可對師姐……他無須隱瞞。「……偷兒。」

  她一怔,訝異他同那竊賊頭兒竟有這麼段淵源。是了,怪不得師弟得知小七的頭兒姓李時反應這麼大。

  「後蒙師父收留,才脫離苦日子。對我而言,師父便是我唯一的親人。」

  「師弟……你忘記師姐啦?」語氣有些怨懟。

  他低笑。「當然沒有。」眸中多出幾分溫柔,輕聲道:「師姐對我而言……是獨一無二的。」較親人的感覺,更多了分柔情眷戀……

  感到他語中的真誠,她心頭溫暖,聲音不覺放柔:「你跟師父也如同我在世上僅有的親人。」

  「……師姐,妳爹娘呢?」忍不住問道,對於師姐,他始終有種難以捉摸之感,極想知道更多、更多關於她的事。

  「我不曉得。」

  出乎意料的回答,使他一怔。

  「我自小被師父收養,打有記憶起,便一直只有師父這親人……十五歲藝成下山前,師父難得嚴肅地問我,是否想得知自己的身世?在那之前我是壓根未想過這事兒。」

  她微微一笑,續道:「我問師父:『我必須知道嗎?』師父回答:『並非必須,而是妳想知道嗎?』哎,既非必須,我自是不想的。知曉身世又如何?自師父口中述起,不也如他人之事?如今我心中唯一敬愛的是師父,不會再有別人。」說話間不覺忘卻飢餓,睡意襲上,抬手打了個呵欠。

  他聽著,有些失神。師姐所言自是不錯,可真能做到這般豁達,卻非容易……總有偶然想起自己父母,那會是什麼感覺……惆悵?鬱悶?

  「師姐……妳可記得妳曾對我說過,希望我快樂?」

  「嗯?」恍惚問低應一聲。

  「妳說有煩惱時玩波浪鼓能開心,便將那贈與我。我……」停頓片刻。「我雖沒什麼可送妳的,可……也希望妳快樂。」

  半夢半醒間隱隱聽入他的話,她唇邊不覺掛著一絲笑意。師弟是第一個這樣同她說的人呢……因為她向來是快樂的。

  原來有人希望自己快樂的感覺這麼好。帶著笑意入眠,今夜,該有個美夢吧。

  平日露宿野外,為防毒蛇猛獸夜襲,她向來淺眠,但現在有師弟守著……她很安心。

  ☆☆☆☆☆☆☆☆☆☆  ☆☆☆☆☆☆☆☆☆☆

  「啾啾啾……啾啾啾……」

  枝頭鳥鳴悅耳,晨光滲透樹縫,灑在倚臥樹幹的男子身上。

  師弟的睡相還真像個孩子啊……紀雲深在不遠處瞅著他,不禁掩嘴偷笑。

  夜半時與他交替,便這麼守至拂曉時分,身上早換上干衣物,只頭髮仍披散著,像山間野人似的。唉,只怪自己粗心大意,先前在河中解發清洗後髮簪便不知給丟哪兒去,還是方才更衣時才發現遺失了……不過當務之急是填飽肚子。

  眼見天色漸明,她心念微動,在面前的火堆添了些枯枝,躡手躡腳地離開,直到與火堆有一段距離,才放步走向溪邊。

  晨光照射下,溪水清澈見底,見到水中三三兩兩的魚群,她面露喜色。

  在附近找了根長樹枝,以貼身匕首削利末端,走至溪邊,一手搭在岸邊巖上,瞇眼瞄準,向下使勁一刺!收回時上頭多了條掙扎跳動的肥魚。

  許久沒捉魚吃了,手法倒沒生疏。滿意一笑,正欲著手處理,忽被水中一樣事物攫去注意。那是……她昨日遺失的髮簪!

  運勁將樹枝向後一擲,使其穩穩插入岸上中,低頭見髮簪在自己搭著的岩石與鄰巖間載沉載浮,俯身撈起,才拈住簪尾,支撐自身重量的那隻手卻陡地一滑--

  輕呼一聲,眼見面部便要撞巖,趕緊撐直雙手急扶巖面,掌心頓感痛楚,拈著簪子的手指一鬆,簪子落水,逐流而去;直覺地傾身伸手向前一撈,卻撈了個空,岸上的雙腳順勢微開,左腳突然向旁一滑,跟著腳踝一陣尖銳刺痛傳來,使她齜牙抽了口氣。心知不妙,以盡量不動到左腳的姿勢緩慢爬回岸邊。

  呈大字仰臥岸上,舉起雙手在面前一看,掌心果然因方才用力過猛而微微擦傷;左腳的刺痛陣陣傳來,坐起身,除去鞋襪,細細審視,腳踝紅腫,顯是扭傷了。

  皺眉向左看去,發現先前腳滑是岸邊一塊綠苔所致。唉,是否該喚師弟來幫忙呢?或是自己撐著回去算了……正想著,耳中忽聞一陣腳步聲,神色頓時一喜。

  轉頭見一人自溪前樹林踏出,正是秦軒,當即朝他揮揮手,高喊一聲:「師弟!」

  「師姐?妳怎麼了?」見她情況不對,秦軒面色一變,飛奔上前。

  他醒來未見紀雲深,不免有些擔心,起身尋找,不意見到她一頭亂髮、狼狽地坐在溪邊。在她身邊蹲下,見到她紅腫的左腳,他面色更加難看。

  「師弟,你來得正是時候,唉,我一時大意扭傷了腳,你來扶我一把吧。」朝他便伸出一隻手。

  他蹙眉,並不伸手扶她,端詳她傷勢半晌,轉身背對她。「師姐,我背妳吧。」

  「呃?」望著他的背,她摸摸鼻子,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便伸手環住他頸項,

  他的背寬闊結實,步伐沉穩,讓人安心……朗日被自己背負時,也是這種感覺嗎?她將頭抵在他右側肩膀上,胸口熱烘烘的,唇畔染笑,沒發現他耳根子發紅。

  「師弟,那兒還有條魚,莫忘了帶走。」自他頸側采手,指向直立於岸上的樹枝。

  他上前拔起帶魚的樹枝,穿越樹林,回到二人先前休憩處。離去不久,火堆尚未熄滅,只火勢已微。將她放在樹蔭下,他找了些枯枝丟入火中,瞬間劈啪燃起。

  「師弟,你去將這魚處理好,烤起來吧。這魚大,夠咱倆吃了!」她舉掌看了眼。「我手掌擦傷,只能倚賴你啦。」

  他搶上一瞧,見她掌心臟污中透出血絲,眉心皺得更深。「師姐,妳捉個魚怎麼弄成這樣?」

  她沒多作解釋,向他笑了笑。「師弟,你甭擔心,小傷罷了。」

  他不發一語,起身,悶悶走遠。

  本以為他要去溪邊處理魚,卻見他沒帶魚去,她不禁一怔,大喊:「師弟,你忘了帶魚啊!」

  他卻似充耳不聞,沒有回頭。

  師弟該不是在生氣吧?否則怎麼不理她?可她受傷,他生氣做啥?正摸不著頭緒,便見他踅了回來,手上拿著塊浸濕的碎布,看來是他袖上所撕下的。

  他在她身前坐下,拉起她的手,拿濕布輕拭她掌心傷處。

  一陣涼意夾著刺痛自傷處傳來,她輕皺下眉,又笑開。「唉,師弟,你別緊皺著眉,皺出紋來可不好看哪!」

  他瞥她一眼,埋首繼續清洗她的傷口。

  見他神色專注,唇抿成一條線,劍眉依舊糾結,她笑道:「師弟,我說真的。你長得這樣好看,眉心若多幾道紋多可惜。」

  他抬眸看她,這才舒眉,拉起她另一隻手,低頭繼續拭淨,唇邊隱含笑意。「怎麼,師姐覺得我好看?」

  「那當然。」她眸中盈笑。「打五年前第一眼見你,我便知你長大定是個俊俏的少年郎,師弟,你老實同我說,這些年可有心儀的姑娘沒有?」

  他手上動作一頓,面上閃過赧色。

  她笑吟吟地道:「上回在市集我瞧見你在姑娘家的首飾攤買了樣東西,是要送給心上人的吧?來來來,告訴師姐你鍾意哪家姑娘,師姐定相幫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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