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以為結婚是扮家家酒嗎?演個幾天,散戲後便能船過水無痕?
等溫伯伯發現這只是他女兒為了逃家所祭出的緩兵之計,老人家肯定也不會怪自己的掌上明珠,怪的,還不是倒霉的他!
而且,他身為大明星,身邊隨時有狗仔隊跟監,萬一她跟他同居的新聞爆出來怎麼辦?
到時他就真的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天降奇禍啊……」
裴逸航喃喃自語,心海鬱悶得波濤起伏,可表面上,卻仍擺出一張酷臉。
因為他正在拍戲。
晴朗的藍天下,翻滾著碎浪的海邊,一個一身白色衣裙的女人赤裸著纖細的足,站在白色沙灘上,含情脈脈地等待騎著白馬的他走向她。
他鬆鬆挽著韁繩,騎馬的姿態瀟灑而帥氣,彷彿他擁有全世界的時間那樣氣定神閒。
鏡頭中的他五官如雕像深刻而立體,肩際散漫搖晃的墨發,在陽光親吻下蕩漾出金色燦圈。
他帥極了,酷極了,完全像個前來迎接灰姑娘的白馬王子……
「好燙哦!」尖銳的呼聲忽地揚起,打壞了如詩如畫的一幕。
「卡、卡、卡!」導演用力揮舞導演筒,不耐的眼光投向頻頻出錯的女主角。「我說文大小姐,妳這回又怎麼了?」
「沙子太燙了嘛。」飾演女主角的演員文秀蓮苦著臉,一面將兩隻瀕臨煮熟的腳丫子套上助理遞過來的涼鞋。「導演,現在太陽這麼大,我一定得光著腳丫入鏡嗎?」
「妳忘了嗎?女主角剛剛脫了鞋子玩水,她突然看到男主角騎馬過來,心情激動,哪會記得穿鞋啊?」導演解釋。
「哪有人會在這種大太陽底下玩水啊?」文秀蓮皺眉。「又不是神經病。」
「女主角就會啊。偶像劇的女主角都是這樣的啦。」
「我還是覺得這女人是神經病。」文秀蓮喃喃斥罵,顯然毫無劇本裡女主角的浪漫情懷。她轉向仍然騎在馬上的裴逸航,嬌聲道:「對不起啊,逸航,人家不是故意的,是沙子真的太燙了。」
「我知道。」裴逸航點點頭。「我等妳重拍。」他翻身下馬。
她乘機攬住他臂膀。「對不起哦,我今天NG太多次了。」她仰頭望他,嬌柔的聲嗓發嗲。「這樣吧,晚上我請你吃飯,當是賠罪好不好?」鬈翹的眼睫搧了搧,風情萬種。
「妳會做飯嗎?」湛眸圈住她,似笑非笑。
「討厭!幹麼故意這樣問人家啊?」她睨他一眼,撒嬌地跺跺腳。「人家當然不會啊!我是說,你想去哪裡吃飯?我讓我助理訂位。」
「我不喜歡上館子。」
「你的意思是你喜歡在家裡吃嗎?」她嬌問,粉頰興奮得泛紅。「好啊,那晚上到我房間來,我會好好招待你的。」聲嗓性感而沙啞,暗示意味濃厚。
「我的意思是,我喜歡女人親自下廚。」裴逸航酷酷地說,不著痕跡地扯下她纏人的手臂。「妳要是肯下廚請我,我可以考慮接受妳的招待。」
語畢,他旋過身,不顧她微微懊惱的神情,逕自走回自己的休息區。
一頂寬闊的傘篷下,他的專屬經紀人老胡愁眉苦臉地坐在桌邊。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看老胡的表情,似乎比他還心煩。該不會跟他一樣,也是因為女人的關係吧?
裴逸航自嘲,在經紀人身畔坐下,舉起一瓶礦泉水,仰頭灌了幾口。
「小美辭職了。」
「什麼?」
「我說,你的新助理小美辭職了。」老胡重重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裴逸航揚眉。
「這要問你啊。」
「我?」
「你說,從我當你的經紀人到現在,你換過幾個助理了?」老胡瞪他。
「我怎麼會記得?」他蹙眉。「你跟我都快兩年了。」
「兩年換了六個,平均每四個月換一個。」老胡忿忿然。「這速度會不會太快了一點?老兄。」
「又不是我辭退她們的。」裴逸航聳聳肩,一副不干己事的模樣。
「是啊,都是她們主動求去的。」老胡沒好氣地。
「話說回來,她們幹麼老是急著要走呢?」裴逸航揉著下頷深思。「難道是公司給的薪水太少?」
「公司是按照行情價聘用她們的,哪裡會少?」老胡反駁。
「那就是個人問題嘍。」
「沒錯,是個人問題。」兩束眼光狠狠射向裴逸航。「你『個人』的問題。」
「我?」裴逸航挑眉,大感冤枉。「我可沒虐待她們。」
「是啊,你沒虐待她們,只是挑剔而已。」老胡大翻白眼。「你知道小美跟我怎麼說嗎?她說每次替你整理好行李,你都會打開來重新整理一遍……」
「那是因為她排的方式不對啊。你也知道,整理行李可是一門學問,不是隨便把東西塞進去就好的。」裴逸航辯解。
「人家也不是隨便塞進去的啊。她可是一件一件,都仔細折好才放進去的。」
「我承認她折衣服是有一套,不過分門別類排放衣物的技巧就有待改善。」
「她說有幾次她不小心在你家翻倒飲料,你臉色馬上變得很難看。」
「我不喜歡家裡被弄髒。」
「連碰一下書櫃裡的書都不行。」
「書可是我的寶貝。」
「有一次她好心幫你整理CD架,還被你痛罵。」
「那是因為她排的方式不對。」
「照字母編排有什麼不對?」老胡提高嗓音,快抓狂了。
「我的CD不是照字母排的,是照音樂的類型。音樂的類型下再分歌手,而且單曲CD跟專輯CD放的位置也不一樣。」
「你……你不覺得自己太過挑剔嗎?」
「人總要有原則。」裴逸航淡淡一句。
他放棄了!
老胡無奈地拍額頭,話說到此,他只能無語問蒼天。
「我讓公司再幫你請一個助理好了。」他喃喃低語:「反正你受歡迎,總有些年輕人搶著要當你助理。」
只是這股幹勁與熱情能維持多久就難說了。他歎息。更可怕的是,他們一個個走人時都說對裴逸航的形象感到幻滅,他根本不是外表上那種狂野不羈的浪子,只是個挑剔到極點的龜毛男。
坦白說,他還真怕有一天這些人不顧他們跟公司簽下的保密合約,跑去跟媒體爆料。
想到此,老胡又是一聲歎息。
「……對了,你上回不是說要幫我接一部電影嗎?談得怎麼樣了?」裴逸航忽問。
說實在,他已經拍膩了這種愚蠢的偶像劇,真的很想換換口味。
「沒問題。」老胡比了個OK的手勢,相當得意。「這部可是大製作呢。聽說女主角還特別請來韓國最當紅的女明星,片裡還有幾場火辣的床戲,你可有艷福了。」
「哦。」他淡應,對於跟哪個女明星對戲興致缺缺。「是什麼樣的角色?」
「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
「殺手?」他興致來了。「這可有趣。是什麼樣的劇本?」
「嗯,殺手愛上一個女人,想洗手不幹,結果他的新娘在婚禮上被暗殺,當場死亡。」
「這麼慘?」
「於是他就懷疑負責策劃那場婚禮的女主角……」
「女主角是婚禮策劃師?」他驚歎。「那麼巧?」
「哪裡巧?」老胡不懂。
「沒什麼。」他苦笑。「只是剛好想起一個讓我很頭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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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她很頭痛。她知道。
如果可能的話,他昨晚八成想當場把她趕出他家吧?只可惜他做不到。
經過片刻掙扎,他終於還是同意她搬進他家,陪她演一齣戲,哄哄她那個老愛干涉她的老爸。
妳以為結婚是扮家家酒嗎?
想起當時裴逸航的哀歎,溫雅不禁抿唇一笑。
難道不像嗎?
男人穿上新郎禮服,女人穿上新娘禮服,相偕走入禮堂,許下一生相守的誓言,永遠相愛,永遠相互扶持。
其實,新人們真的瞭解結婚的意義嗎?真的明白踏入婚姻後面對的究竟是怎樣的現實生活嗎?
根本沒人瞭解啊!就連她這個一心一意也想戀愛結婚的婚禮策劃師,看遍了無數新人,也找不到答案。
大家不都只是在玩一場遊戲嗎?既然如此,為什麼她不能也參一腳?
只是累了他了。
想到這,溫雅又是淺淺一笑。
站在一棵大樹下的她,一六○的身高似乎有些嬌小,可一身白色套裝及俏麗的短髮,卻讓她整個人顯得俐落大方,神采奕奕。
微風拂來,吹亂她鬢邊的發,她伸手理了理,目光從一對正在草地上拍婚紗照的新人收回來,有些無奈地投注在身旁一個不停碎碎念的女人身上。
「……我沒看錯吧?溫小姐,妳想在這裡掛綵色氣球?」女人一面看著手上拿到的設計草稿,一面對照實際環境,嬌美的臉上掠過一抹嫌惡。「我才不要!妳沒聽清楚我說的嗎?我要的是一場浪漫夢幻的婚禮,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
「當然不是扮家家酒。」溫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禮貌地勾唇,以最大的耐心對客戶解釋:「在這裡掛氣球是我們上次都同意的,不是嗎?妳還說希望切蛋糕的時候,能見到氣球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