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溫雅胸口一悶。
從小就練習柔道的她,總是沾染滿身汗味,再加上她留著剪得短短的男生頭,同學朋友們總把她當男孩子看。中學時演話劇「羅密歐與茱麗葉」,絕大多數的同學甚至投票通過由她反串羅密歐。
她真的那麼像男生嗎?真的不像女人嗎?
只因為她是柔道高手,只因為她在武術上的造詣比一般男人出色百倍,她就注定了一輩子談不成戀愛,當不成男人眼中極想呵護的弱女子嗎?
她也想談戀愛啊!也想像一般女人一樣對著情人撒嬌,享受關懷啊!
「……妳在發什麼呆?」一隻大手在她面前戲謔地來回搖晃。
她白他一眼。「閃開啦!」
「看來妳今天心情真的很不好。」他沒被她兇惡的模樣嚇到,微笑俯望她。「不過是相親失敗嘛,有那麼嚴重嗎?」
「你不懂啦!」她氣唬唬地。
「我是不懂。」他淡哼一聲。「那個愣頭愣腦的傢伙哪裡好了?不交往也罷!」
「你怎麼知道他愣頭愣腦?」
「還用問嗎?工程師不都那副樣子?」
「你怎會知道他是工程師?」她狐疑地瞇起眼。「我記得我沒告訴過你啊。」
「這個嘛--」他眼神閃爍。
她瞪他,靈光一現。「莫非是你通知老爸我要去相親……不對,怎麼可能?我沒告訴你這件事啊,只有妙芊知道,難道是她?可是應該不會啊……」
「小姐,妳別亂猜了好嗎?」裴逸航打斷她。「沒人告訴我這件事,今天下午我也是偶然跟經紀人約在那裡見面的。至於我為什麼看得出那傢伙是工程師,很簡單啊,妳不覺得那傢伙臉上就寫著『我是呆呆工程師』嗎?」
「你胡說,人家哪有那麼呆?」溫雅反駁,可聲嗓聽起來不知怎地,有點微弱。
「就算不呆,也是個沒膽量的阿斗啦!」他乘勝追擊,繼續惡評:「妳瞧丁禹來了後,他閃得多快,好像怕人把他大卸八塊似的。」
「哼。」這回她沒再辯解,只是不情願地冷哼一聲。
「所以說啦,這種男人哪裡好?」
「你不懂啦!重點不是他好不好,而是不管對方好不好,我都沒有機會!只要我那個笨蛋老爸一天不放手,我的相親永遠不可能成功。」
「那就讓他放手別管啊!」
「談何容易?」她翻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個性,老是把我當長不大的孩子看,還派人來保護我?拜託,本小姐可是柔道黑帶耶!」
「他也是因為疼妳,才會這麼擔心妳啊。」
「我當然知道。」她嘟起嘴。就是因為知道,才任由老爸一次又一次干涉她的私生活。
可他最近愈來愈過分了,連她的相親約會也要來破壞。他就這麼希望自己的女兒一輩子嫁不出去,在柔道館裡終老嗎?
「討厭!我才不讓老爸稱心如意啦!」她嘟囔著躺上長沙發,耍賴地蜷起嬌軀。
見她這番模樣,裴逸航又好氣又好笑。
都快三十歲的女人了,還像個小女孩似的在沙發上滾,虧她還是個婚禮策劃師呢,哪像個女強人的樣子啊?
他坐上沙發畔,好玩地扯扯她散亂的發緇。「小姐,妳不是一直說要培養女人味嗎?現在是怎樣?」
「怎麼?你有什麼不滿?」她抬起頭,圓眸怒睜。「我就是不像個女人,怎樣?」
「不怎樣啊。」他笑望她。「我無所謂。」
「你還說呢,你明明就是在笑我!」溫雅指控,一道念頭劈過腦海,她又想起下午那一幕,猛然伸出雙手,使勁掐住裴逸航頸子。「你說!你下午在飯店時又吹口哨又狂笑是什麼意思?我相親有那麼好笑嗎?」用力搖晃。
「嘿,妳輕一點!」裴逸航痛喊:「妳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力氣多大,會掐死人的。」
「對啦,我就是力氣大怎樣?!」一句話講到溫雅痛處,更加收緊手臂。「我就知道你嫌我是怪力女。」語氣哀怨。
「好好好,算我說錯話,求求妳放開我吧!大小姐。」裴逸航討饒。
溫雅這才鬆開他,坐直上半身,隨手攏了攏凌亂的秀髮。
「瞧妳,頭髮亂得像稻草。」他搖搖頭,實在看不下去,扳過她肩膀,以手指慢慢替她梳順。
「反正又沒別人,亂一點有什麼關係嘛。」她有些臉紅。
雖說他只是因為天生潔癖才會主動替她梳發,可這樣的舉動也未免太過親暱,太過溫柔,教她有些心慌意亂。
奇怪,她在緊張什麼?不過就是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嘛,他們感情好得就像親兄妹一樣。就當是哥哥幫妹妹梳頭髮,非關桃色風月,不涉男女私情,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他靠得好近,近得她背脊似乎都能碰到他裸露的胸膛,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男性體熱……
「拜託你,去穿上衣服好嗎?」她忽地凶巴巴地開口。「這樣子像什麼樣?」
「有什麼關係?又沒別人。」他拿她的話堵他,語氣諧謔。
「什麼沒別人?」溫雅快氣昏了。「我不是啊?好歹我也是個女人耶。你在我面前打赤膊都不會害臊嗎?」
「不會啊。」裴逸航好整以暇地逗她。「拍全裸床戲讓那麼多人看我都不在乎了,還怕妳看啊?」
「你!」她氣得俏臉發紅,像顆熟透的蘋果。
好可愛呵!他朗聲笑了。「好好好,我去穿衣服行了吧?」
他轉向自己房裡,隨便挑了一件白襯衫套上後,一面扣鈕扣,一面走回客廳。
她看著,臉頰的溫度不但沒有因為他穿上衣服稍稍降下,反而因為白色襯衫與他黝亮胸膛所形成的視覺效果,更升高了。
她到底在想什麼?這男人可是她的好朋友啊!不是她流口水的對象。
她別過視線,深呼吸,命令自己停止胡思亂想。
「喂,你到底幫不幫我?」嗓音莫名沙啞。
「幫什麼?」
「幫我想辦法讓我老爸放手,不再管我啊!」她回眸瞪他。
「妳要我怎麼幫啊?」他一攤雙手。「你們家的家務事,我這個外人哪裡插得了手?」
「誰說你不能插手?」她撇嘴。「我那個笨老爸從小就最喜歡你,最愛聽你的甜言蜜語,除了你,還有誰有辦法幫我說服他?」
「這倒也是。」裴逸航點頭同意。
天曉得為什麼,她那個老爸從小就喜歡他,老追著要認他為乾兒子,傳他柔道。要不是裴媽媽極力阻止,怕自己的兒子在道館裡被折磨得逼體鱗傷,說不定今日他也得跟其它弟子一樣喊她一聲「大師姊」。
想著,溫雅身子竄過一陣冷意。
幸虧他沒拜入她父親門下,她可不想連他也成為自己師弟,每天還接受她指導。
只要想到他可能會像其它師弟妹一樣以那種畏懼又崇拜的眼神看她,她就受不了,完全無法忍受……
「妳說吧,到底要我怎麼幫妳?」清朗的聲嗓拉回她思緒。
她定定神,望向他的明眸閃過一絲狡黠。「你先答應我一定要幫忙。」
「喂喂喂!」見她淘氣的眼神,裴逸航直覺不祥。「妳該不會想讓我跪下來替妳求妳老爸吧?這種沒志氣的事我可不幹!」
「誰要你那麼做了?」她撇嘴。
「那妳到底想我怎樣?」
「很簡單嘍。」她雙手合十,俏皮地偏頭。「收留我。」
「收留妳?」他不解。
「我決定不住家裡了。」她笑嘻嘻地宣佈。「搬來你這裡住沒問題吧?」
「妳開玩笑?!」他驚喊。
「我是認真的。」
「妳--」他不敢相信地瞪她。「溫伯伯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啊。」她點頭。
「那他怎麼還讓妳這麼做?他那麼保護妳,怎麼可能讓妳搬出來,而且還跟男人一起住?」
「別的男人當然不行啦。可你就不一樣了。你也知道,我老爸一向最信任你,何況--」她詭異地頓了頓。
「何況怎樣?」盤旋在他胸膛的不祥感更濃。
「何況我又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
「你想娶我。」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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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娶她?娶那個表面文雅,實則野蠻的暴力女?
別開玩笑了!
裴逸航在心底哀嚎。任何瞭解他品味的人都明白那種女人絕對不是他的型,他喜歡的是那種外表美艷,內心卻甜蜜溫柔的女人,可不是她那種蠻女啊!
沒錯,溫雅長得還可以,嘟起嘴來耍賴的模樣也挺可愛,不過那只是表象,真正的她可是一言不合,便能輕鬆將一個大男人來個過肩摔的。
傻瓜才會去招惹這樣的女人。
可偏偏他拒絕不了她,從小就這樣,他總是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她來軟的也好,硬的也罷,總之他就是照單全收。
就連這回,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搬來他家,還騙她老爸兩人有意成婚,他也只能啞巴吃黃連,聽溫伯伯樂呵呵地交代他要好好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