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蘭兒,我先送妳回去吧。」他低語,迴避姚嬌嬌的瞪視,青袖又托住鳳祥蘭的手肘。
鳳祥蘭不依,「永瀾,莫不是你欺負了姚姑娘,要不,人家怎地生氣,不肯當咱們的好朋友了?」
姚嬌嬌粉頰更熱,紅唇掀動欲語,未及出聲,只聽年永瀾語氣持平地道--
「我和姚姑娘之間的確有些小小誤會,她生我的氣,自是理所當然。」
「誰有那閒工夫同你生氣?!你、你你誰啊你?!少往臉上貼金啦!」姚嬌嬌鼓起雙腮,一口氣堵在胸臆間,就是瞧不慣他淡漠的神態,怎麼與世無爭的,比起廟裡那些成天吃齋念佛的出家人還要超然。怎麼?開封城裡的百姓們崇拜他,就真以為自己成了神仙啦?
聞言,鳳祥蘭頷首牽唇,小手又拉住姚嬌嬌的軟荑。
「是呀,生氣對身體實在不好,百害無一利呢。要是永瀾真欺負妳,我要他同妳賠罪便是,永瀾性子很好的,溫和、心細,又懂得體貼人,妳和他把誤會談開了,做好朋友吧。」
「啊?呃……我……」面對鳳祥蘭柔情似水的勸解,姚嬌嬌發現自己竟然沒法衝著這般楚楚可憐的人兒揮灑一貫的嬌氣。
鳳祥蘭巧潔的下巴微側,輕問:「永瀾,我剛才托你買的松花糕、栗子糕呢?你買來了沒?」
年永瀾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遞進鳳祥蘭手裡。「全在這兒。」
「還溫熱著呢。」她唇漾著笑,將糕點遞回,柔聲催促:「快請姚姑娘嘗嘗吧,甜在嘴裡,軟在心底,你再對她說些好聽的,誤會自然就解了,好不好?」
迅速瞥了姚嬌嬌一眼,年永瀾眉目淡斂。「姚姑娘不愛吃的。」她衝著他吼過,凡是教他碰觸過的東西,她一樣也不要。
此時,姚府的奶娘童氏和潤珠小丫鬟已從池畔另一端的小亭氣喘吁吁地繞了過來,一眼就認出年永瀾,聽見他如是說,潤珠眨了眨眼,立即辯道--
「不是的,永瀾師傅,咱們家小姐就愛吃甜食,你的松花糕、栗子糕可是在龍亭園外向那位長鬚老伯買的?哇啊--那是小姐的最愛哩,你請小姐吃,她肯定吃的--哎呀,嘶--痛痛痛痛痛,小姐,您做啥兒踩人家腳板啦?!」小丫鬟雙手抱著自個兒右腳,單著一隻左腳在原地胡亂跳著。
「因為妳話太多。」既羞又氣,姚嬌嬌故意扯開嗓音。
「嗚……」潤珠可憐兮兮地縮著肩,躲在奶娘背後。
鳳祥蘭笑了出來,兀自抓著姚嬌嬌的手不放,好脾氣地道:「原來妳同我一樣都嗜食甜食嗎?那當真好。對啦,松花糕和栗子糕得趁熱吃了,永瀾……」她摸索著拉住年永瀾一隻衣袖,輕輕示意著。
年永瀾眉心微蹙,聲音持平:「姚姑娘不會吃的。」
「誰說的?!l嬌聲飛揚,姚嬌嬌幾近跋扈地從他手裡搶來那溫熱紙包,取出一個松花糕張口就咬,沒三下就解決了,無絲毫停頓,又忙抓起第二、第三塊糕點往嘴裡塞,把兩頰撐得圓鼓鼓的。
「小姐呀!妳、妳妳這是做啥兒呀?!」奶娘忍不住驚呼,正欲阻止她狼吞虎嚥的吃相,可惜仍舊慢了一步--
「嘔咳咳……呃嘔……」姚嬌嬌被最後一塊香糕噎住了,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她搥著胸口,一手還掐著自個兒的細頸,俏臉紅得非比尋常。
「我的老天爺!小姐呀--」
在姚府那一老一少的驚聲尖叫下,年永瀾忽地出手,左掌按住姚嬌嬌的肚腹,右掌挾著一股暖勁往她背心處拍下。
伴隨著嘔聲,姚嬌嬌不由自主往前彎身,整個人掛在他左臂上,下一瞬,梗在喉間的一大塊香糕被吐將出來,悶窒的胸口終能再次順暢且迅捷地納入新鮮氣息。
「妳這是幹什麼?」年永瀾不可置信地挑眉,情急之下出手,倒忘了這壞脾氣的姑娘對他可是討厭得緊。
姚嬌嬌撐起身軀,微喘著,眼眶裡街蓄著兩泡淚,倔強地道:「你不讓我吃,技偏偏要吃,怎麼著?!」
「我沒有不讓妳吃。」年永瀾語氣仍是平緩,但峻顏卻籠罩著困惑。任他思緒再縝密,也鑽研不透這姑娘的小腦袋瓜。
「你明明就說了,你、你說我不愛吃也不會吃,你又不是我,怎知我要吃不吃?說到底,就是不讓我吃嘛。」抓了丁點因由,她開始興風作浪。說真格的,她姚嬌嬌脾氣雖壞,卻絕非器量狹小的姑娘,只是許多時候,連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爭的是什麼東西,什麼又是心中所欲。
俏挺的鼻子抬得高高的,她哼了一聲:「你不讓我吃,我偏要吃光光,教你不如意。」
「永瀾,這便是你不好了,姚姑娘明明愛吃那些糕點的,你怎地說她不愛?」鳳祥蘭側容質問。
如此一說,倒真像他錯了。年永瀾百口莫辯,也不擅長稱辯,斜飛濃眉一斂,竟任由這罪名扣在頭上。
「妳能自己站穩嗎?」他低問,微撇開臉,似乎不想和那張俏臉面對著面。
姚嬌嬌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和他貼得極近,小手還扶著男人的健臂,將他的一隻青袖當成依靠。
心跳陡促,她略嫌粗魯地推開他的手臂。「當然,用不著你扶!」
「小姐,別這樣……永瀾師傅是好意,人家剛才還幫妳拍背順氣,妳別淨對著人家凶啊。」奶娘打著圓場,邊對年永瀾頷首笑著,老臉滿是歉意。
「奶娘啊--」姚嬌嬌忍不住跺腳。換作是別人,要她一句道謝之語又有何難,可對他,就算最簡單的「多謝」二字,她怎麼也道不出口。
奶娘童氏一張老臉笑咪咪的,沒將姚嬌嬌漲紅的臉容放在心上,語氣可親,衝著年永瀾又道--
「永瀾師傅,咱兒前些日子聽東街的孫婆婆提起,你都二十五、六啦,今兒個是正月十五,想不想到月老廟求個姻緣簽去?大夥兒都說那兒的神仙靈驗,只要誠心許願,肯定能成的。咱們正要過去,你們也一塊兒來吧。」她揮了揮手,繼而笑道:「當然,鳳姑娘姻緣已定,自足毋需再求,就當作出來散心也好。」
鳳氏家族與年家太極世代交好,鳳祥蘭雙親當年為救年家第十八代掌門而亡,年家感念其恩德,遂將街在襁褓的小祥蘭帶進年家悉心照顧,並與年家未來第十九代主事訂下婚盟。
鳳祥蘭雖甚少露面,但關於婚盟之事,開封的百姓們倒有所耳聞。
不等對方回答,姚嬌嬌再次跺腳,氣急敗壞地掀唇--
「奶娘,我都說了我不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去!要去,妳和潤珠自個兒去!我、我走啦!哼--」為什麼奶娘要當著他的面說那些話?好丟臉呵,他……他會不會以為她急著想出閣?如同開封那些青春年華的姑娘們,成天掛念在心、求神許願的,就只為自己覓一個良婿?
哼!她姚嬌嬌何許人也,還怕嫁不出去嗎?做啥兒苦苦地求姻覓緣?
「小姐等等呀--」見主子急匆匆地掉頭,奶娘和潤珠丫頭提裙要追,忽地腳步一頓,因自家小姐像頭剛放出籠的小獸,火爆地撞進一名迎面而來的高大男子懷裡。
來人迅捷俐落地穩住她的身軀,姚嬌嬌臉容陡拾,望見那男子英挺冷峻的臉龐,紅唇一噘,跟著脫口而出--
「永勁哥哥,你……怎麼你也來了?」
「永勁……哥哥?!」
聽她這般稱呼,在場的人皆是一怔,特別是年永瀾和鳳祥蘭,全然不知這兩人怎地相識?中間的牽扯似乎還不太尋常?
年永勁一身樸素灰衫,末著罩袍,只套了件褐色背心,對著姚嬌嬌道:「左右無事,難得清閒,索性來龍亭園走走,沒想到你們也來了。」說著,他朝年永瀾略略頷首,又極為迅速地掃了眼鳳祥蘭,目中複雜的光芒一閃即逝。
隱隱約約,週遭氯圍起了波動,儘管薄冷空氣裡有著淡甜的梅香,白雪輕覆下的草地,幾縷腥香的土壤味兒滲漏出來,散發著早春氣息,這般舒心暢懷,似乎僅姚嬌嬌一個有所感覺。
也弄不明白是何原因,望著年永勁,她原先氣鼓鼓的心田彷彿被開了個洞,鬱悶的感受正從那道細縫緩緩釋出,不單單因為他的出現,好似……還有其它原因,能教她心裡暢快些,狠狠吐口怨氣。
忽地,她反手扯住年永勁的單邊衣袖,身軀挨得極近,仰高的臉容嬌如花綻,與適才的模樣相差十萬八千里,就見她眸如麗水、笑靨動人,嗓音滲進幾分嬌柔--
「永勁哥哥,既然今兒個得空,我陪你一塊兒散心,咱們先去十字大街那兒聽戲,我請你飲酒,晚些再來龍亭園裡賞花燈、猜燈謎,你說好不?」說到後頭,美眸瞄呀瞄地,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覷著那丑顏男子。
年永瀾靜觀著她的舉止,一時間極難釋清心中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