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鳳眼眸一亮。「那他……沒什麼大礙吧?」
看著母親眼裡一閃而過的喜悅,程洛喜有些驚訝,支吾道:「太醫說沒刺中要害,休息一段時間就能康復。」
「啊……那……敢情好……」楊鳳愣了下,不自在地乾笑幾聲,臉上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麼表情,隔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程洛喜臉上氣色不對。「洛喜,妳沒事吧?」她關心地拉住程洛喜的手。
看樣子,娘真的很討厭林慎啊!
雖然知道母親為父兄流放一事對林慎耿耿於懷,但不知怎麼,今天這個認識,卻讓她心中難過。
「娘,我累了……」
她小聲說著,整個人像做了場惡夢般昏昏沉沉倒在床上,合眼沒一會兒,就聽見有人找她。
「楊大嬸,大人叫程姑娘去。」門外是個小丫鬟的聲音。
「大人不是病著?他傳洛喜去幹嘛?」聽得出母親語氣驚訝。
「不知道,聽說大人醒來後沒見到程姑娘,還發了不小的脾氣呢!」小丫鬟虛張聲勢地說。
林慎醒了?!
程洛喜驀地睜大眼,也不顧自己身心疲倦,當即跳下床,跟著小丫鬟回到林慎住的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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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灑下滿天的紅艷,大地一片向晚的寧靜,偌大的主屋裡,林慎靠在床頭閉目養神,餘輝透過窗柩射進,為他蒼白的臉龐添加了幾分血色。
「大人,程姑娘來了。」
林慎睜開眼,看見一身碎花裙子的程洛喜被丫鬟領了進來,神情憔悴,臉色微白,眉宇間隱含的愁意,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奴婢參見大人。」
程洛喜福下身子向他請安。
林慎看著她,沒有說話,在場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凝重。
守在床頭的戰天搞不清楚林慎的心思了,程姑娘不在的時候想見人,人來了又不說話。
「大人,程姑娘到了。」他尋思著再度向主子提醒。
林慎盯住程洛喜良久,吩咐左右道:「你們都下去吧,留程姑娘一個人在這兒就行。」
「大人,程姑娘笨手笨腳的,要不要留下個機靈點的丫鬟一起伺候您?」戰天心有疑慮,小聲問道。
「出去。」
林慎的語氣不見任何威壓,可沒人敢再多說什麼。
眾人魚貫而出,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林慎坐在床頭一動不動,若有所思的目光保持不變地望著程洛喜。
他迫切地想知道,她為何一臉蒼白,是驚嚇過度,還是……
正這麼想著,就見程洛喜大概被屋中空氣的沉悶憋得難受,低下頭,身子往後退了退,似乎想離他遠一點。
「離我那麼遠幹什麼,我又不是老虎,過來。」他終於開口。
程洛喜抬頭,對上他面色陰鬱的臉,正想分辯什麼,想了想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妳倒滿開心的,我昏迷著還沒醒來,妳就回屋自己休息去了。」
程洛喜聽了,錯愕之極。「大人您誤會了,是戰天叫我走的,他還說……」
「我不管他說什麼,我只知道,我醒來的時候沒見著妳,心中失望。」林慎打斷她的話,旋即眉一挑。「妳怎麼還不過來?」
程洛喜猶豫了一下,緩步走到床前。
一步開外的他穿著一身柔軟的長袍,內裡的繃帶透過領口微露,漆黑的發披在腦後,顯得慵懶而隨意。
明明是個病人,而他不同,與生俱來的睥睨神態讓人難以漠視,完美雕刻般的五官,隱隱透出不怒而威的氣勢。
「我今天好歹為妳受了傷,現任又是喝藥時間,妳站那麼遠,怎麼餵我吃藥?難道要我變戲法,隔空發功不成?」林慎哼了聲,看著她略帶戒備的眼神,不冷不熱地說。
程洛喜愣了愣,目光掃過床旁的桌子,見上面擺著一碗藥汁,連忙走去拿回,準備餵他喝。
握著湯杓的手送到眼前,林慎看著她略顯憔悴的臉蛋,忍不住問:「妳臉色這麼不好,為什麼?」
程洛喜嚇了一跳,只聽「嘩」的一聲,雖然努力穩住手,可黑呼呼的藥汁還是毫不留情潑了林慎一身。
「對不起,對不起……」程洛喜趕緊將半碗殘藥往邊上一擺,手忙腳亂替他收拾被褥。
林慎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濕了一大片的衣衫,暗自歎息。「程姑娘,妳是在跟我抗議嗎?」
「不,不!大人您誤會了,奴婢絕沒有這個意思。」程洛喜說著,臉頰一陣熱燙。
「沒有?」
林慎看著眼前這個又慌又亂在屋裡奔來跑去、惟獨不往自己身上掃一眼的妙齡少女,心中不禁懷疑──喜歡上這樣一個女孩,會是他這輩子做過最愚蠢的事嗎?
「程姑娘,我的衣服濕了,妳卻只管床上的被褥,難道床比我更重要?」
程洛喜一怔,這才注意到自己忽略了什麼。
林慎搖搖頭,語氣更加無奈。「我雖然很想自己動手,也不認為背上那點傷有什麼大不了,但衣箱是用烏木做的,以我目前手臂的活動程度,想要打開它,似乎不太可能。」
「大人,我來!」程洛喜趕緊跑過去,掀開厚重的箱蓋,回身時,手裡多了件淡紫色的長袍。
「我現在終於可以確定了,妳不是普通的討厭我。」他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的衣物上。
程洛喜怔了怔,不明白他何出此言,可想起自己眼前的尷尬處境,趕緊再次否認。「哪會呢,大人是主子,奴婢巴結還來不及!」
「妳拿件夏天穿的絲袍給我,也算巴結主子?」林慎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好吧,我承認現在天氣不冷,可穿絲袍,畢竟沒那麼涼快吧?」
「啊?」程洛喜頓時傻眼,捧著長袍站在那裡發呆。
「怎麼,妳認為我身體夠好,執意要我穿夏季的衣服?」
「大人,」見林慎並不是真生氣,程洛喜鬆下一口氣,尷尬地笑了笑。「奴婢做事向來粗心,我娘為此擔心我嫁不出去,你別在意,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更沒有討厭你的意思。」
林慎聞言,既不點頭也沒搖頭,黑眸瞇起懾住她的眼。「妳娘已經在擔心妳的婚事了?」
「也沒,上次爹來信要我別耽誤青春,娘順便提了下,說像我這樣難找婆家,高不成、低不就,不溫柔不賢慧不會操持家務又不會伺候人,恐怕沒人會要……大人,這件青灰色的袍子怎麼樣?軟和又保暖的樣子……」
林慎見她神情放鬆,小臉透著紅暈,迥異於剛來時的拘束。「嗯,就它吧。」他接過衣物,注意到程洛喜瞟他一眼後,神情忸怩地背過身子。
「妳馬兒喂得不錯,但作為一個丫鬟,更應該學會如何伺候主人,來,幫我換衣服。」他突然開口。
「什麼?」轉身正心不在焉瞧著外面的程洛喜,差點跌了一跤。
「口氣那麼驚訝,不願意嗎?」
「沒、沒有啦……只是奴婢從沒給人換過衣服……」她結結巴巴地說。
「妳娘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清楚,但有句話她一點都沒說錯,像妳這樣不溫柔、不賢慧、不會操持家務又不會伺候人的女孩,確實很難找到婆家。我看不如這樣,妳就從我這裡開始,學會如何幫人換衣服。」
「那……好吧。」
聽他語氣不像說笑,程洛喜無奈地旋過身,卻驀地愣住。
眼前的林慎已經換好乾淨衣服,正有些吃力地用單手扣拍子。
「你耍我!」她頓時氣憤地瞪圓眼睛。
林慎看看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妳還沒回答我,剛才進來時,氣色怎麼那麼差?」
「唔……沒、沒什麼……」程洛喜含混著說:「大概昨晚沒睡好……」
「是嗎?」林慎哼聲,不知道是失望還是不信。「我一向自認為聰明,沒想到這事上倒猜錯了。」他詭異地看她一眼,又問:「妳真沒被今早那小子嚇得躲起來偷哭?」
程洛喜錯愕一怔,使勁搖頭。「奴婢的膽子沒那麼小。」
家中巨變,她都未曾被擊垮,應該是個沉著鎮定的人,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而哭泣呢?
不過……想起他擋在自己身前的情景,她的心不覺一沉。
林慎見她臉色變黯,專注地追問道:「想什麼呢,這麼認真?」
「我……」程洛喜猶豫著。「我只是覺得奇怪,你為什麼不讓我說,你是為救我才受的傷?那不正好可以宣揚你的人品嗎?」應該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機會吧?
「妳把我當什麼人了,我有那麼虛榮嗎?」林慎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好,妳不是想知道為什麼嗎?過來。」
林慎示意她走近些,緩緩說道:「我這人有個特點,就是保護私有財產向來不遺餘力。」
什麼,他又拿她當東西了?!
程洛喜睜大眼睛望著身前英俊的他,啞口無言。
第七章
當晚,程洛喜直到林慎睡下後才回到自己的住處,楊鳳邊往桌上張羅飯菜,邊緊張兮兮地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