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妳在看哪裡!」他下意識把棉被裹得更緊。「妳很色耶,老是想那種有的沒的。」
「問問會死啊!」她倒回原位,懶懶地嗤哼。「是你自己說她熱情奔放的啊,那我當然就會往那裡想。」
「沒有啦。妳知道我的個性,就算她不介意,我也不打算那麼快。這種事還是一步步慢慢來,等感情夠穩定了再說。」
「純情的處男。」她下了結論。
他臉上泛起紅潮。「妳夠了哦!」
「好吧,你自己去慢慢來,那片『萱萱與水電工』還在我那裡,哪天有需要再跟我說一聲,不夠的話我同事還有。」
「……」算了,他跟她無法溝通。
「妳一直說我,那妳自己呢?不要忘了,我們同年,我都交女朋友了,妳還在孤家寡人。」
「喲,炫耀了。」
「那是因為,我希望妳也能得到幸福啊!只要妳肯放開心胸跨出那一步,妳會發現,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人值得妳愛的。」
「好啦,我盡量啦,你真囉嗦。」她翻了個身,逕自睡去,不再搭理他。
又來了,每次談到這個話題,她就逃避。
言洛宇輕歎,挪了下枕頭,合眼睡去。
許久、許久之後,房內靜得只剩兩人平穩規律的呼吸聲,確定他已入眠,丁群英緩緩坐起身,曲起雙腿,下巴抵靠在膝上,愣愣瞧著他的睡容。
許多過去的畫面閃過腦海。初識時,她的惡意刁難;被逼出家門時,他義氣的相伴;深夜裡飆車、進警局、他蹲在門口陪她發洩完情緒;無數次凶他趕他,他還是堅持留在她身邊;幫她寫情書、計劃減肥求愛的過程,見證她的第一場初戀;當地失戀,還是他在身邊安慰鼓勵;她父喪,家變,是他始終在身邊支撐她熬過來;她升學,是他堅持,極力相勸……
好多、好多,她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時刻,都有他。
眼眶裡有酸酸的感覺,她吸了吸鼻子,硬是把未成形的水霧逼回去。她伸出手,輕輕撫過他沉靜俊雅的面容——
「笨蛋,我幸不幸福無所謂,你快不快樂才是最重要的,你一定、一定要比我幸福,知道嗎?」她輕輕地、輕輕地,含淚笑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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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結束,米蟲兼死老百姓的糜爛日子也宣告終結,言洛宇認命地包袱款款回台北,繼續過他「離鄉背井」的生活,偶爾和親友通通信、講講電話。
有一次和丁群英講電話時,聊到他女友對她很好奇——
「你白癡哦,幹麼在她面前提到我?」
「可是,我們感情那麼好,一定會提到的啊!」
「誰跟你感情好了,你不要亂講話!」她吼他。
言洛宇靜默了下,感覺到她這次是認真的,不是嘴巴上耍耍賤而已。「妳不高興我這麼說嗎?」
「廢話。沒有一個女人會高興自己的男友嘴裡老是提到另一個女人的名字,你用點腦袋好不好?」
懂了她的意思,他笑出聲來。「妳想太多了,毓雯知道我們是好哥兒們,她沒有誤會,也不會吃醋,她還說很想認識妳呢!」
「她怎麼說你就怎麼信哦?」女人是最口是心非的動物,他到底懂不懂?!
「她沒必要騙我啊!」
「反正你以後少提到我就對了啦!」都交女朋友了,腦袋還那麼二百五!女人就算在意,她會親口跟你承認她小心眼嗎?這傢伙實在「天真無邪」得氣死人!
又過了幾個禮拜,她在上課時,他又打了通電話過來,不想錯過他的任何一通電話,她當機立斷地偷偷由後門溜出去接電話。
結果他居然告訴她,他和毓雯在逛街,看到一款很帥氣的背包,覺得很適合她,問她比較喜歡白色還是咖啡色的。
「你家小雯雯呢?」這個比包包的顏色還重要,得先弄清楚。
「在我旁邊啊。那不重要啦,妳先說妳要什麼顏色。」顯然,他們無法取得共識,言大公子比較執著包包的顏色。
「不重要?!」她當下嘶吼出聲。
他在和女友逛街時,買東西送另一個女人,還當著她的面打電話問人家喜歡什麼顏色……
如果這個還不叫重要,那什麼才叫重要?幫他收屍嗎?她要是他的女友,鐵定會一掌劈死池!
「妳幹麼那麼大聲?嚇到我了啦!」他在另一頭抱怨,冷不防補上一句:「還是妳其實比較喜歡紅色的?」
「我、我——我喜歡你個死人頭啦!」厚,這個白癡!
「妳到底在氣什麼?包包,還是我?」他還在莫名其妙,不懂她為什麼突然對他發睥氣。
「我氣你豬頭啦!都叫你不要在她面前提到我了,你反倒更囂張,當著她的面打電話給我,你現在是怎樣?女朋友還要不要交?」
言洛宇靜靜聽她罵,才慢慢接口:「我都說她不介意了,妳何必一直擔心這個問題?」
「她不介意,我介意行不行!反正你以後少打電話給我,尤其在她面前!」
她的口氣很差,而他確實也被傷到了。「群英,妳最近真的很奇怪,老是顧慮這個、顧慮那個的;不准我提妳的名字、不准我打電話給妳,接下來呢?是不是要我連信都別寫了?為什麼交女朋友就要改變這麼多?這樣還像妳說的生死換帖嗎?群英,我不懂妳了。」
「不懂就不要懂,去他的生死換帖,當我在胡說八道行不行!我那時喝醉了,說過什麼我現在一概不承認,反正你給我讀好你的書、談好你的戀愛就行了,否則我們乾脆連朋友也別當了,免得到時變成破壞你初戀的兇手!」她一口氣吼完,用力切掉電話。
才一拿開手機,淚水辟哩啪啦掉了下來,她坐在樓梯上,把臉埋進腿間,拚命地宣洩淚水。
而另一頭的言洛宇發著愣,對著斷訊的手機。
「怎麼了?你們好像談得下是很愉快。」一旁等待的女友走過來,關懷地詢問。
「我們吵架了。」這是從他們當朋友以來,第一次吵架,不是習慣性的鬥嘴,而是真正意見分歧的吵架。
周毓雯研究他的表情,問道:「你很介意?」
他不解地抬眼。為什麼最近他老是聽到「介意」的問題?
「雯,妳很介意我對她太好嗎?」
周毓雯聳聳肩。「你不是說,你們只是哥兒們?」
「是啊……」言洛宇淺歎。他也不曉得她是怎麼了,變得好多心、好敏感。
「好,那我告訴你,如果你們真的『只是』哥兒們,那我不會介意。」
「但她似乎很介意這個問題……」他喃喃道。
「所以你們就吵架了?」
他點頭。「我知道她是為我好,可是——」他想了好久,悶悶地吐出一句:「我不喜歡這樣。」
周毓雯盯視他,苦笑道:「看來你在乎她的感覺,更甚於我這個女友。」
他敏感地一怔。「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她突然笑出聲來。「只是覺得你很可憐,莫名其妙搞得兩面不是人。」
他神色微窘。「妳不要糗我了。」
「好啊,不糗你。我們不是還要去看電影,走吧!」親親熱熱地挽起男友手臂,買零食看電影去了。
但是整部電影演了什麼,完全沒進到他的腦子裡,手中摟著女友,心思卻飄得老遠——
第八章
在那通電話中吵了一架之後,言洛宇沒再撥過電話給她,話明明是她自己說的,可是她反而學會了盯著不會響的手機發呆。
一個多禮拜後的下午,她意外地收到一份由台北寄來的包裹,裡頭有一封信,以及——一隻白色的背包。
群英:
我懂妳的意思,妳希望我用心經營生命中的第一段戀情,怕我會糊里糊塗,粗率地毀了它。在妳心裡,總認為我對感情接收過度遲鈍,國中時的校花事件,造就我在妳心目中永遠的朽木形象,但是請容我狡辯一下,當時我的心思真的不在那裡,沒有察覺走很正常的!沒有一個國中生會每天風花雪月,自戀的觀察每個女生有沒有暗戀他的嫌疑,OK?
其實我也明白,如果不是關心我,妳不會那樣發睥氣。我向妳保證,毓雯是我的女朋友,我會全心全意地對待她,好好和她走下去,但是我也希望妳明白一點,「毓雯是我的女朋友」並不會影響一絲一毫「丁群英與我生死換帖」的事實,我不可能說為了怕毓雯可能會如何,就假裝沒有妳這個人的存在,掩飾對妳的關懷,妳知道我不是那麼虛偽的人,我做不到那樣。也許就像妳說的,這真的會讓毓雯心裡有那麼一點點不舒服,不論她嘴裡承不承認,但是我們心胸坦蕩,為什麼要怕人誤解呢?說好要一直當好哥兒們的,不是嗎?我不打算因為毓雯而改變這個約定,但是我也會聽妳的話,多用點心去體會她的感受,這樣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