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聽……聽見了。」少爺的脾氣變得好差。小廝無辜地轉頭往外走……少爺是為了少奶奶才發這麼大火嗎?
小廝光想事情,沒注意眼前走來的人,差點就撞了上去,還好他及時發現。
「夫……人,夫人!」
「少爺呢?還是在房裡抱著那張畫不肯出來?」
小廝沉默點頭,任夫人不能苟同地皺起眉,隨即往任無懷的房裡走,才踏進門就看見他專心一致地盯著桌上的畫卷,連她進門了他都絲毫沒發現,任夫人見狀快速移動,伸手搶過那張畫將它撕成碎片,任無懷驚慌憤怒地衝到她面前想搶過那張畫。
「娘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我在做能讓你清醒的事情……」任夫人撒紙的動作更加快,三兩下上好畫紙已碎得不成樣,散了一地。
任無懷跪在地上,顫抖的手一張張拾起碎紙,寶貝地擁在懷中。
「為什麼……娘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現在只能憑著畫將她深烙在心中了,現在連畫都沒了!
「你還想躲在房裡到什麼時候?」任夫人搖搖頭,扶起了他在椅上坐下。「有許多事情等著你,你不能將自己關在房裡對外頭的事情不聞不問……瞧你,都瘦了一圈。」
「只要把她找回來……娘,我要娶她,我要守著她一生一世,我不能原諒徐翩翩又趁我不汪意時將她帶走!」他怒紅了雙眼。「她就這麼見不得我愛別的女人嗎?人醜就算了,就連心都這麼醜陋——」
啪!
他話都沒說完,頰邊就傳來辣痛,他愕然地撫著臉頰看著自個兒的娘,不懂為什麼打他。
「你明不明白,你一心一意愛的和你恨之入骨的都是同一個女人!」
任無懷愣了愣,隨即發出不相信的笑聲。「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不相信,扁羽在他心中是如此完美,不是徐翩翩能比擬的。
任夫人見他根本不相信,深深歎了口氣。
「無懷,我知道你一直很反對娶翩翩為妻,但請別因為這樣而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你好好想想,你會發現,翩翩就是你愛的女人,只是你一直在強迫自己恨她,儘管她為你做再多事,你都把她的目的想得非常卑劣,她其實愛你入骨呀。」
共通之處……她們的輪廓有些相似,神態也是如此,扁羽喜歡依著窗欞看著窗外的景色,他好幾次去找徐翮翩時,她也是如此……不,不不!扁羽不可能是徐翩翩的!她們兩個明明就是不同的兩個人!
「不可能!」任無懷猛搖頭。「娘你不用再替徐翩翩說話了!她不守婦道,你還為她說話做什麼?我是不可能再接她回來的,她已經不是我的妻子了。」
「我還沒打醒你嗎?你依舊那麼痛恨翩翩?難怪她寧願將自己醜化,因為她知道一旦你見到的是她的真面目,你也不可能會喜歡她,因為你打從心裡討厭她。經過外頭的傳言影告已有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她被毀容,見了她的真面目你也不會心動,若沒有讓你有比較的目標,你是不可能會對真實的她動心的。」她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這麼膚淺,是個以貌取人的人。
「娘,你的話依舊令我無法相信。好,就算她們有相似的臉孔,但她們的心其實相差十萬八千里。」
「你以什麼來斷定翩翩的心地不好?」
他被問住了,許久以後才勉強找了個理由:「他們徐家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強迫別人。」
「你也說了是他們徐家,你怎能確定翩翩心中的想法也和她的家人一樣。」
「她……」他啞口無言,心中竟泛起翩翩曾說過的辯白話——
我知道我爹娘的作法不對,但這也不是我所願……
難道我們不能和平共處嗎?爹的決定並不是我的意思,我曾經反抗過……
他還是猛搖頭,不知是想否認已經動搖的心,還是否認她和扁羽是同一人。
「難道沒有一絲蛛絲馬跡告訴你,她們是同一人?」任夫人不死心。
徐翩翩……不可能是扁羽……扁羽……扁羽……他痛苦的閉上眼。不會的……
「你說你愛的女人叫什麼名字。」
「扁羽。」
任夫人哼了一聲。「你還不明白嗎?扁羽這名字是「翩」拆字的。」她的兒子,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就算平時再怎麼理智,一旦氣昏了頭,他還是會變得昏庸無用。
看著他呆呆的像失去靈魂的人,沒有動作,沒有言語,眼珠子轉也不轉一下,她戳了戳他,感受到他的體溫後才放心。
「她不守婦道……」他喃喃自語,眼神依舊呆直。「她和無延勾搭……」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無憑無據的。」其實早在將翩翩攆出門的那天,三妹就已經來找她解釋過關於無延的事了,只是為了一些因素讓她也不得不暫時守住這個謊言。
憶及那日所見,他突然又像被灌入靈魂般,激動叫囂。
「那日我親眼見到她從無延的房裡出來,還肆無忌憚地站在他的房門口對他甜言蜜語,這是我親眼所見!」
「耳朵能夠騙人,難道眼睛就不會嗎?在娶她進門之前,大家不也聽進了外頭對她的批評,什麼染上麻瘋,什麼毀容,但事實呢?她確實是生了場重病,但卻不是得了麻瘋,容貌也沒毀,如真要說那場病替她帶來了什麼,只有痛苦與孤單而已。因為那場病讓她的爹娘不愛她,現在又讓她唯一的丈夫將不守婦道的罪名冠到她頭上,將她掃地出門,一個女人還能再承受多少責難?」若不是她後來知道了無延的身份,她也可能一輩子都認為翩翩不守婦道,勾搭小叔。
「大姊說的話是真的。」任三娘滿臉愧疚地走了進來,順手將門掩上, 走到桌旁坐了下來。「無延與翩翩真的沒有任何暖昧……就算想有也無能為力。」
「我不懂。」
任三娘歎了口氣,倒茶順了顧喉嚨,已有長時間說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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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的碎片飛濺出去,尖銳不客氣地劃過脆弱無助的掌心,接連的驚呼聲沒能勾起他的注意力,他只能隱隱約約感受到掌心帶來的刺痛,隨即有人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上藥、包紮。
他究竟對她做了多少傷人的事?從她嫁給他開始,他沒給過她好臉色,甚至光明正大地嫌棄她的容貌,當他在她的偽裝面前惡言相向,甚至是大談別的女人好時,她是怎麼過的?而當他在真實的她面前給予溫柔對待時,她會有多難過?
愛的是她,恨的也是她,溫柔對待與無情對待、柔情言語與冷言相向.她都一個人承受了,而他,卻從未以正眼仔細地瞧過她,從未以心去看待兩人的相似。
任無懷懊惱地抱著頭。
他該死!
憤怒至極的淚水盈了眶,貝齒緊咬住唇瓣,忍住心中無盡的懺悔。
他是個怎樣沒良心的丈夫!他是多麼膚淺的男人……僅以貌取人,聽信流言,卻將自己的幸福趕出心口之外,趕出這個家……
「無懷?」任三娘替任無懷包紮好後,看了看他扯緊眉的表情,遲疑地喊。
許久過後,他才幽幽開口,語氣是如此的無力。
「三娘,無延真的是女兒身嗎?」他並不是到如今還抱著持疑,而是他想確定自己究竟是做了多傷害她的事,他所做的一切有多冷血無情。
任三娘低著頭。「是,無延是道道地地的女人。」
任無懷閉上眼,扯緊的眉頭微微顫抖,咬唇的力道更加深。
「無懷,娘想知道,你對翩翩……你們同了床了是嗎?」任夫人道。
任無懷沉重地點頭。是的,他們同了床,他們是真正的夫妻,她的肚子裡懷有的孩子是他的,而他卻硬是在她頭上冠上不貞不節的罪名,甚至休了她將之趕出家門。
「那麼翩翩肚裡的孩子是你的了?」
「是。」
任三娘高興不已。「大姊,那麼咱們任家要有下一代了!」但隨即心喜的表情垮了下來,憂心忡忡地看著任夫人。「可是無懷休了翩翩,又將她趕出家門……」
「我會找到她的,不論她走到哪兒,我都會找到她的。」他會請求她的原諒,就算要用盡他的生命,他也會這麼做,重新挽回她的心。
他急著想找回她,但上天似乎是特意將她藏在一處隱密的地方,硬是不讓他找到她,不讓她再次受苦般,他派出去的人帶回來的都是令人失望的消息。
日夜的煎熬令他再瘦了一圈,原本的意氣風發不復見,成天,他都待在他不曾住過一晚的新房裡,撫著房裡的一切回憶她,想像著她待在這房裡時的模樣,她坐在茶桌前一針一線做女紅,坐在窗台邊的太師椅上孤單地看著窗外的日出月落,日落月升。
這屋裡有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