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難堪,宇文端妍也不再相逼,歎道:「朝中正有人在翻妳舊帳,說妳是個不仁不孝之人,弒父殺弟,豈有資格任大將軍一職,他們建議對妳撤職查辦。」
「哼,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宰了那個畜生。不過我弟弟行風明明還活著,誰說他死了?」
「這十年來可沒人見過他。」
「我把他藏起來了。在沒見到那個畜生的屍體之前,我不會隨便讓行風外出,以防再被那畜生所害。」當年,邵君就是以這一點為她開脫,未見其父楚天遙屍體前,不能判定她確實犯下弒父重罪,因此將她的刑罪硬生生從秋決改判為流放。
但她寧可維持死刑不變,只要讓她瞧一眼楚天遙的屍體,否則她一生都無法活得安心。
「那個人到底幹了什麼事,讓妳如此恨他?」宇文端妍知道楚行雲並不是個心胸狹隘之人,從她不吝於提攜後進,令第三軍團成為蘭陵國所有軍隊中晉陞管道最暢通的一處,可見一斑。但她對其繼父的恨意卻是十年如一日,且有越積越深的跡象,她忍不住懷疑,楚天遙究竟是干下何等天理不容的惡事,讓楚行雲恨他入骨?
提起那個人,楚行雲嬌顏一片肅殺,眼底滾著血色紅雲。「他是個連畜生都不配當的渾球,他根本沒有活著的資格。」
「行雲!」宇文端妍納悶,為相三年,她自信也見過不少人,卻沒碰過如楚行雲這樣殺氣如潮的人,一波波湧上來,幾乎要把人給逼瘋。
知道自己嚇到宇文端妍了,楚行雲微收斂殺氣。「端妍,這件事他們要查就讓他們去查,我也很想知道事情真相。」
「那我可能要恭喜妳了。日前,第一軍團的左大將軍聽說找到一個人,曾目擊妳弒父的過程,他上書狠狠參了妳一本。」
「妳是說有目擊者出現?」楚行雲唇邊勾起一抹諷笑。「那是不可能的。」
她的繼父楚天遙是個通天徹地的偽君子,所以當年在家鄉,人人都以為他是個翩翩書生;誰也想不到,在那副斯文的外表下竟是一縷早已腐爛的惡魔靈魂。
她母親生行風時難產,求楚天遙請大夫,他卻一動也不動,眼睜睜看著妻子流盡最後一滴血死去。他的理由只有一個,麻煩。
弟弟小時候生病發燒,他還把人丟出去,不管當時正是大雪紛飛的夜裡。因為弟弟生病在呻吟,很吵。
他說她長得很像母親,既然他花錢買下的妻子死了,就由她這個做女兒的來代替吧!而那年她才十二歲。
如果不殺楚天遙,她和行風一個也活不下去。
她不後悔砍下那一刀,再來一回,她照樣要砍,不過這回她會準確地將他的心臟剖出來,確定他不會復活騷擾她和行風的生活。
「妳確定?」宇文端妍問。
「那畜生雖然惡貫滿盈,卻極度聰明和小心翼翼,否則以他的惡行,早不知被判下幾百個死刑,他要幹壞事時,防護工作做得堪稱滴水不漏,我正是利用那機會殺他,所以絕不可能有所謂的目擊者出現。」她連楚行風都事前送走了,以確保當夜家裡只有她和楚天遙兩人。倘若她殺完人立刻逃離現場,或許也沒人捉得到她。
只是動完刀後,她突然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生與死一樣無趣。於是她坐在廳裡等,等著天亮鄰居報官將她捉走,卻不知為何,本應在房裡的楚天遙屍身竟消失無蹤,只剩一灘血漬。
「也許還有一個可能性,目擊者本人就是……那個人?」宇文端妍說。
「楚天遙嗎?」楚行雲喚出那三個字,像是三道驚雷由天空劈下,震得大地都開始打顫。「那正好,讓我再殺他一次,這回我絕不會失手!」
宇文端妍已不知該說些什麼,或許她該去找邵君談談,畢竟,他才是唯一有本事守護楚行雲心的人。
「不談那事了,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前回我上書請造軍艦的奏折批下來了嗎 ?」
「有我在,豈有批不下來之理。不過用鋼鐵築軍艦,真的造得起來嗎?鐵那麼重,豈非入水就沉?」
「不會。我仔細研究過那些海盜艙,他們膽敢與軍艦衝撞,就是因為他們船頭包著生鐵,所以第一和第二軍團的木造軍艦一與海盜船碰觸,立刻四分五裂。」
「竟有此事。那第一、第二軍團怎都沒發現?」
「船一沉,大夥兒逃命都來不及了,哪還有閒暇去顧慮對方的船是什麼材質所造?」
「也對。但妳只瞧過一次就曉得如何築軍艦了嗎?」宇文端妍疑惑。
「當然不只見過一次啦!而且也細細觀察過了,除了少部分秘訣尚無法得知外,現在對於海盜船的結構,我可能比那群海盜們還熟悉呢!」對於造軍艦一事楚行雲可有把握了,再加上她手中還有一張王牌,一張誰也想不到的王牌。
這樣宇文端妍就瞭解了。「的確,這世上也只有一個人有本事在血腥戰場上久待。是不是啊?行雲。」楚行雲老是睡死在戰場的怪癖,可是遠近馳名。
楚行雲仰頭看看天、又望望地,半晌,澀澀開口。「今天天氣不錯。」
「挺適合睡覺的。」
「唉,端妍,咱倆也算同一陣線,妳何苦揭我瘡疤?」
宇文端妍睨她一眼。「妳既不愛人碰,又不喜正常睡覺,我真懷疑妳和邵軍醫這夫妻要如何當才好?」
這會兒楚行雲一張臉可真紅得媲美三月桃花了。
宇文端妍也是伶俐之人,見情形大驚。「不會吧!妳和邵軍醫成親都三年了,竟未落實夫妻關係?」
「天時、地利、人和,老是配不起來嘛!」要嘛就有敵來襲,要嘛就邵君羞得變成木頭一根,更多時候是她……她嚇呆了,不自覺地扁人。
宇文端妍算是被他們給打敗了。「你們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順其自然嘍!」
宇文端妍想了一下。「這種事我不在行,不過……他可能會有辦法。」
「他?聖上啊!你們……如何?」
現在變成宇文端妍臉紅勝霞了。
蘭陵新皇喜歡宰相宇文端妍,對她百般調戲、日夜捉弄的事可也是全國皆知。
私底下宇文端妍總是叫他——任性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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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君才回到軍醫營帳,就被眼前出現的一張臉嚇得下巴狠狠往下一掉。
「楚、楚大叔……你沒死……」
「十年不見,邵大哥,你還是一樣大事精明、小事迷糊。」那是一張斯文儒雅的面孔,配上一身的書卷氣息,讓人光瞧就覺得舒心。「你看清楚一點,那死老頭就算還沒掛,也不可能比得上我年少英俊。」
「行風!」邵君終於回神。「你是行風。行雲的弟弟,你……你怎麼來的?」
「當然是走路來的。」楚行風,楚行雲的弟弟,年方二十二,正是個飛揚兔脫的年輕人。「總不會是飛來的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邵君搔搔頭,平常他不是這樣糊塗的,偏一遇上楚家人就失態。唉!「我記得行雲說過,你在金應書院裡讀書,那裡不是很嚴格嗎?六藝未學全之前絕對不准畢業,而且……你又是怎麼進來的?你不知暗號,又沒令牌,守門的士兵不可能放你進來才是。」這件事實在是太離奇了。凡認識楚家姊弟的人都知道,楚行雲十分保護楚行風的落腳處,就連對他,她也未曾透露一字半語。
他已有十餘年未見行風,若非腦中還存著對楚天遙的印象,而楚行風又生得幾與楚天遙無異,他還真的認不出這男孩就是當年的行風。
「是不准畢業啊!我也沒說我是光明正大走出金應書院的。至於外面那些士兵,他們哪裡攔得住我?只要找出他們換班的時間,很容易就能摸進來了。」
邵君皺眉,營裡的守衛是該加強了,不過那不是最要緊的,真正的重點是——「你居然……逃學?」他快瘋了,這事要給楚行雲知道,天八成要塌下一角了。
楚行風急跳起來掩住他的嘴。「拜託你別叫這麼大聲好不好?萬一被姊姊聽到,我這層皮還留得住嗎?」
「既然知道行雲會找你算帳,你幹麼還逃學?」
「書院裡無聊透了,成天不是背書就是彈琴,我才二十二歲耶!再在裡頭悶下去,鐵定提早白頭。」
「可也不能逃學啊!」邵君可沒膽瞞楚行雲這等大事。「不行,我得告訴行雲去。讓不讓你留下來,得由她決定。」
「姊夫,如果你洩了我的行蹤,害我又被捉回那個鬼書院,我就不告訴你姊姊跟死老頭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
「呃?」邵君頓下腳步。「當年的事你清楚?」
「我好歹也是當事者之一,豈會不知?」
邵君內心陷入重重掙扎中。
與楚行雲成親之時,他發過誓對她一生忠實,會愛她、護她、憐她一輩子。他很努力地遵守自己的誓言,絕不想破壞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