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紅羅囁嚅地道:「但我總覺得沒資格行使這權利。」語畢,她洩氣似的跌進沙發裡,沒了聲響。
龍冶冽楞住,想不到外表如此堅強無懼的她竟連手中的合法權利也不確定該不該運用,潛意識裡她並未感到歸屬和安全,這一刻的她,纖弱加上迷茫,刺痛他的眼、揪痛他的心。每個女人都想抓牢自己的男人,知道他們的喜怒哀樂,每一分鐘的去處,每一個交往的友人,這種獨佔欲欲的背後是愛;這種感情對於一廂情願的人是可悲,對於雨情相悅者是可敬。他究竟做了什麼,竟能領略一個女人如此醇厚的愛?再一次,他欣慰甚至慶幸於當初的選擇,也又認清自己對她的虧欠。
他走過去,單膝跪在沙發旁,雙手碰著她的臉,細數她掀動的羽睫,「我是你的合法丈夫,我真心的同意你干涉我的一切,天下人只有你此資格,我也很喜歡被你關心。」
沉默半晌,狄紅羅開口:「真的?你不後悔?」
他笑,「我開心都還來不及。」
看著桌子成堆的文件和秘書不斷送來的資料,以及響個不停的電話,龍冶冽才明白她有多累,自己有多失職。
「沒關係。」她輕輕揉按他的後頸肩頭,出聲安慰,「我應付得來。」
他撫上肩膀處的纖手,摸到了他們的婚戒。「你從不喊苦叫累,越是如此越令人不忍,我……心疼。」
狄紅羅自後環住他的脖子,頭抵著他的,心中無限暖意。「有你這句話,我保證還能精力充沛地為龍家、為你扛四十年。」
「值得嗎?」他扭頭,不確定地問,「你可以嫁到其它的大富之家,生活闊綽還不用工作。」
「是,每天把自己打扮得美麗,以期養足老公的眼,時刻端莊大方,舉手投足貴氣高雅,上敬公婆下愛小叔小姑,平時學學插花,彈彈鋼琴,挑衣服選首飾,穿最新款的香奈兒出席名流聚會,丈夫有了小老婆亦不得哭鬧要求離婚分家產。哼,你覺得我適合這樣的生活?」她嗤笑。那種日子只會讓她恨不得殺光所有人。
「我知道你敬謝不敏。」
「所以還是嫁你好,不是嗎?」她吻他的耳垂。
顧不上臉紅害臊,龍冶冽回摟她坐在大腿上,不忘許諾。
「我要與你一同為家族獻一己之力,別以為我不愛花……」他以食指封住她微張的檀口,「可我是你丈夫,不能把什麼都推給你,自己反倒躲在牧場納涼。」
「其實我……」她只來得及講三個字,電話鈴作響。
「老闆,外面有位顏小姐說要見你。」秘書公事化的聲音傳過來。
「顏小姐?我不認識。她說見我就得迎出去給她見啊,我又不是應召……」狄紅羅不耐煩。
「她要見——龍董事長。」秘書極為小心,不敢讓音調過高。
她看向龍冶冽,看得他一愣,「有事?」
「顏妍要見你,現在人在會客廳。」她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顏小姐是何方神聖了,以前的情敵嘛!哼!說不准現在一樣是。跟得還挺緊,都追蹤到公司來了,他可是第一天上班,
「我們去看看?」他想起了那個聰慧的女子。
「人家指名你,我去算哪國的。」口腔開始泌酸液。
「你當然跟我一國。」龍冶冽瞧出她在吃醋,暗自發笑,他有這麼搶手嗎,都給她做一輩子相公了,還會跑了不成?
「既然你這麼說,嘻嘻。」狄紅羅起身整裝,拉起老公,替他弄弄領帶,「我們走。」一副沒出息的小媳婦樣卻死扒著他的手臂,邁著得一怠洋洋的步子。
顏妍與那次相親飯局上所見鮮少不同,短髮冬裝,清妍秀麗。
狄紅羅內心舒坦,這樣的女人甘心做第三者?報業大王的獨生愛女會搶別人的丈夫?她不自覺地相信眼前笑若冬梅映雪不寒反俏的女子有著很好的修養。
「龍大哥,你果然回來工作了,秦姨告訴我時我還不信呢。」顏妍熱絡地靠近,「狄小姐更漂亮了,上次見面好像距今不遠。」
「已經很遠了。」告誡自己不可小人之心,可親見二人似乎相當熟稔的樣子,她就是管不住一張極擅長冷嘲熱諷的嘴,但在老公的暗撫下只得及時打住,否則又有事鬧騰了,不過她仍忍不住身為龍夫人卻被稱狄小姐而犯的氣。「我差點疏忽了顏小姐,不知結婚時有沒有寄喜帖給你?!」
「當然有,還是龍大哥親自送的。」顏妍曖昧地笑說。
龍冶冽不知自己何時去送喜帖給她,不好申辯,只有接受娘子的白眼了。
「冽向來客氣有禮,對不大熟可又有往來的人都如此,」狄紅羅冷冷的笑。
「我們不熟?說出去誰信?!龍大哥,我們不是已經……」顏妍吃驚地睜大眼,眼中還藏了幾分戲耍,可有人沒捕捉到。
「顏小姐。」龍冶冽不願發生事端。
「哦?」狄紅羅咬牙切齒,特別有興趣。
顏妍故作心虛地小心地看了眼無奈的男士,垂首抬眼扮羞愧。「對不起,狄小姐,龍大哥不准我說,請你相信我,我們不是有意瞞著你,只是想到你的火氣比較大,人畜皆駭。」
完了,真的要出事!龍冶冽暗暗叫苦連天,紅羅的眼已射出寒光,他有解釋的機會嗎?恐怕……唉,這位古怪頑皮的顏小姐到底要玩到何時?
他猜得非常對,的確沒有解釋的機會了。
狄紅羅冷冰冰的鬆開他的手臂,大步走向門口,強忍住一拳碎門的衝動,走人;順手從走廊的移動報架上抽了幾張報紙,使勁揉成團。
「紅羅!」龍冶冽追出來,雖然沒給機會,但他仍需澄清,「你聽我說。」
「你去死!」一聲怒吼,一團報紙正中他的頭部,也擋下他前行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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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野薔放下馬克杯,「你跟顏妍有哪種關係?」聽完故事再發問才是好學生。
「合作關係。龍族明年的新品上市,會用她家的傳媒做廣告。」
「你怎麼知道?」第一天上班的人已清楚明年的業務?
「沒去公司前,我瀏覽了一下行程安排,於是約顏妍見面。」
「紅羅不知道?」
「她一大早就跑出去了,我來不及交代。」
單野薔乾瞪眼,為了這麼點小事逃家生悶氣,真的只有愛到深處的女人才做得出的蠢事。
她建議,「去找她吧。」
「她不相信我。」龍冶冽歎氣,他才要證明他的感情,卻失去她的信任。
「不去?」
「我需要時間再想想。」
「也好。」單野薔看了看椅中像給抽去了靈魂的男人,「先看看這個。」她拿出一個信封擱在辦公桌上,「我走了,如果想開了,就去西郊的公墓找人,她唯一的親人葬在那裡,這種時候她可能選擇找逝者傾訴。」
門像要驚醒夢中人似的重重關上。
龍冶冽拾起信封抽出薄薄的一張紙,表情逐漸改變,是狄紅羅自測心理的那張紙,偶然被單野薔發現並收好,兩字大大的「愛他」震撼他的心。
他原以為世上最愛他的女人是母親,這張紙告訴他,他又得到了一份至深的愛,來自他的妻子。
龍冶冽抓起大衣忘了穿上,急忙尋找他的愛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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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人在冬日的傍晚來掃墓,天冷,夜來得早,而周圍死靜。
狄紅羅倚著墓碑坐下,任寒意落滿全身,她還不想走,儘管涼氣已沁入肌膚。
寒煙漠漠,禿枝點黑於暮鴉,一點黑,一分重量,鳥有巢,人有家,家裡還有他。抱住雙臂,她長吁一口氣,幾日間隔,她想他,管不住。
其實早已想通,他那種害羞到連對妻子也會不知所措的男人怎會向外發展?而且顏妍不小心洩露的訊息更讓她明白被捉弄了,他是無辜的。
那她為什麼不回去?算了,哪個女人沒有不可理喻的小性子,可以自我原諒。
「媽媽,你說我該回去嗎?」她搓著發麻的手臂,聲音打著寒顫,「不回答就代表許可羅?」答覆她的當然還是沉默。
費力地站起來,雙腿麻木僵硬,她暗罵自己吃飽了撐著,跑出來受凍挨餓。
「紅羅!」龍冶冽遠遠地大喊,站著不動,僅著襯衫的身子汗流浹背,慢慢的,濡濕被風吹乾。
暮色紅彤,他有了反應,快步跑過去,把大衣被在她的肩上,緊緊擁入懷。
「你怎麼找來的?」她的頭埋進他的胸口,汲取他胸膛內的一團火。
「野薔說你會來這找人傾訴。」
「所以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我怕再晚一步就來不及留住你。」他心有餘悸,幾乎要將她揉進體內,他是真的害怕,怕她一走了之,只留下讓他癡醉的情。
「我不會離開你,從一開始我們的命運就注定綁在一起。」狄紅羅徹悟,雙手捧住他的臉送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