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夕苦笑道:「唸唸,我雖然可能沒有多少時日,但卻也不想帶著太多的遺憾,等我回京了結了對哥爾倫的承諾,必將所有的時日都給你……」「你……」唸唸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也許正是因為他這般要命的執著她才會如此義無反顧地愛上他吧,可是,一縷辛酸自她心底悄悄湧上,「你回京……你此次不戰而退,必然會引起許多人的不滿,可能會難以收場的!」「這我知道,其實朝中主戰與主和兩派一直以來都相爭不下,而我,實在是不忍心看著身在朝堂之上的人為一己之私而無端犧牲許多無辜百姓,雖然我的力量微薄,但能維持幾年也是好的吧!」朱朝夕安撫著唸唸,但眼中還是流露出些許的擔心,「這幾日經過我與臨風和幾個巡府調查,發現當初的確是錦衣衛與當地的官員相勾結引發的此事,而當地官員雖然了是出於好意,想到本地百姓實在是被近幾年的賦稅逼壓得過於辛苦……話雖如此,但一時私心不想卻引來了雙方長達兩年的爭戰,死傷無數,縱是無心之錯也不可以放縱……」早就聽說明代的賦稅極重,皇室更是荒淫無度,看來事實比想像中還要厲害。唸唸沒有忽略到他眼中的擔憂:「可是,錦衣衛聽說是皇上的親兵,恐怕牽扯到他們,別說是當地官員,就算是皇上也不好辦吧。」朱朝夕詫異地看了唸唸一眼,想不到眼前的女子竟然猜到了他的心思:「我也是怕如此,不過我想保得這一方平安應該算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我實在不想再看到血流成河的情景了,當年我年輕氣勝,只想用武力解決一切,可隨著這些年的修佛唸經,雖然沒讓我修成正果,卻也明白了不少道理……」「可是……你此去面對的不止是皇帝一人,而朝中對你不戰而退不滿的人不知道會如何待你……」朱朝夕神色一變,這些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在經歷了被許多至親人背叛、出賣和傷害後,他深刻知道此去所面臨的困難,可這些,唸唸又怎麼會知道和體會,她是不是還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東西?他望著唸唸,知她一片深情,絕無害己傷己之心,但也不由升起一絲疑惑:「唸唸,你突然闖入我的生活,我除了感念蒼天垂憐於我的欣喜與安慰外,不作他想,可是……事到如今,我卻不得不問,你是如何知道這一切的……」他終於還是要問了——有許多事情可能是永遠也解釋不清楚的,可卻又不得不說的。唸唸不由苦笑:「如果我說我是來看於一個你不知道的世界,你會相信麼?」朱朝夕點點頭:「我相信。」
在唸唸驚詫的眼光中,他從懷中取出一隻手錶:「這……是在你昏迷時自你身上找到的,我雖不敢確信你的身份,但相信它……應該不會是我朝應有之物。」「這是用來看時間的,你們所講的一個時辰便是我們的兩個小時……」唸唸接過手錶,向他慢慢解釋,想不到他如此便信了自己,像手錶這般不屬於這個朝代的東西像她的背包裡還很多,比如鋼筆,比如手機,比如記事本等等,也許他看到那些東西時會更吃驚。「你是說你是因為這塊已經破碎的墨玉才來到了這裡?」 唸唸緊緊握著那小小的墨玉,輕歎道:「我說過,我為你追了這麼遠這麼久,穿過了三百多年,我是絕不可能輕易放棄的……」聽了唸唸的解釋,朱朝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朱朝夕感動地握住她的手,就算他有多精明,恐怕也想不到所有發生在唸唸身上的一切是如此這般的神奇而不可思議——是什麼力量讓一個女子可以如此不計後果、如此辛苦地來到他身邊!唸唸忽然笑道:「朱,便是墨,盈,便是滿,玉可以在碎了那麼久後再相拼成形,也許冥冥中真有定數,注定要以這塊碎了又圓的玉袂讓我與你團圓……」朱朝夕搖頭,天地間如此的神奇,有太多的東西是他,或者說是像他一樣的世人都無法解釋的,也許那是一種力量,也許那是一種信念,但不論是什麼,老天畢竟待他不薄,畢竟,讓唸唸來到了他的身邊!他忽然神色凝重起來:「你既是從未來而來,必是如我們知道前人的諸多種種一般,知道大明朝的命運……」笑容自唸唸嘴邊褪去,這便是她所擔憂的了:「明朝的動盪自開國以來便不斷加劇,如今愈演愈烈也不是你一人能夠控制的……」朱朝夕知道她這是怕自己再踏入紛爭不斷的朝廷,企圖去改變什麼,不由安撫地笑笑:「我就算再愚鈍,卻也知道有許多命數是自己無能為力的,我更無力去改寫歷史,我想就算我強做了,也只會擾亂世間既定的命盤……可即便如此,」他無奈苦笑,「我終是一介凡人,對於未知的一切總會恐懼或是好奇……你不說也罷……」唸唸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難道就真的這麼告訴他,歷史上不曾有過他絲毫的痕跡,此一去不知道會被罷官去爵開除皇室,還是違反聖旨而處死,或是更可怕的事情發生,她艱難地歎道:「對於朝廷難道你還報什麼希望不成?原諒我的自私與狹隘,我不想去管天下的是非,也不想去理朝廷的前途,歷史上江山注定在更替的……」她咬咬牙,苦笑道,「你要回京城,不管面對多大的困難我都必會陪你一起,只求你了卻這件事,便與我去過平凡的日子,我……也只求今生今世的太平世道罷了!」
第八章
京城何處不飛花。不知不覺間春已至。
城北德勝門。
一隊文武官員守在城門口。
朱朝夕自布蓬馬車上下來,望向為首的太子,難掩心中的激動:「太子殿下……」太子朱常洛伸手扶住他,含笑道:「何必多禮,叫大哥吧……你可比我們預計的時間來得晚了……」朱朝夕低頭不語,他怎麼能說出一路而來沿途有人刻意阻止他回京的陰謀行刺,又怎能啟齒宿疾突犯幾乎客死他鄉的九死一生,他只是淡淡道:「臣弟也是歸心似箭哪!」「平安便好。」太子握住他的手,似笑非笑道,「這些大臣可比我辛苦,每日都來相候,說是平日寧王待他們不薄,又力保邊關和平,多年不見寧王實在是十分想念。」朱朝夕認出前來的官員都是些在朝廷間主和派的大臣,有的甚至是當年主降的人,一絲不安自他心中升起,他垂首行禮,溫和地笑道:「這……怎麼敢當,朝夕何德何能,有勞各位了。」「別的不多說了,二弟,見駕去吧,父皇也一直等著你呢。」朱常洛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握了握他的手,「我同你一起去!」「好……」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朱朝夕苦笑,一路來的是是非非早已讓他預料到此一去即將發生的事情,而唸唸也讓他由管鵬早一步通過安定門送到了寧王府,「有勞太子殿下了。」跟在朱常洛身後的他不經意間發現了大哥鬢間偶爾的白髮,不由得心中一陣悲哀。父皇近些年來已經鮮問朝事,而大哥雖然努力,怎奈朝中積習太深,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了的。自己原來一直力保大哥處於太子之位,這些年少了自己的幫助,又有福王的虎視眈眈,他簡直是腹背受敵,而才過而立之年的他才幾年不見,卻以生出華發——這便也是大哥所不能迴避的責任,至少自己還可以一逃了之,怕他是終身要背負這副被無數人羨慕的枷鎖。朱朝夕不由仰天長歎,生於帝王之家為外人無限嚮往,可誰又知其中真正的悲哀?
寧王府。
庭院深深深幾許。若大的庭院並沒有太多的人——朱朝夕本來就沒有太多僕從,加之多年來的不歸,走的走散的散,除了王府的侍衛外,只有原來侍候寧王妃紫暇的幾個侍女留了下來。唸唸癡癡地站在那裡,任開了又謝的桃花落了她一身——幾個月來一路上經歷的事情讓她至今心有餘悸,而來到京城沒有讓她安心,反倒更加不安起來。明刀明槍的危險可以看得出、感覺得到,而無處不在的暗箭卻讓人防不勝防,朱朝夕此時應該已入皇宮了吧,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又將面對皇帝怎樣的處罰?「鄭貴妃娘娘駕到!」 不陰不陽的聲音在院外響起,讓唸唸一驚。
因為她的身世被朱朝夕和聶臨風等人刻意隱瞞起來,眾人也只道回來的真是盈玉公主,只是——她想不到,怎麼剛剛回京城,便會有人來「看望」自己。唸唸急忙整理衣服,由李嬤嬤和蘭兒領著到了前廳。
那是一張美艷風流的臉,雖然有些風霜的痕跡但卻更有成熟的風韻,不然也不會受到神宗皇帝數十年的專寵。而那一雙過於精明的眼睛,雖然美麗,卻也莫名地閃動著些陰冷。「盈玉參見鄭貴妃娘娘。」唸唸行著李嬤嬤教過的皇家禮儀。